“多少钱?”
宇文昭收起晃动的手指,提起胸膛说道:“十贯!”
秦霜脸颊抽动,娇斥一声:
“叉出去!”
宇文昭一愣:咋的就叉出去,你不还价啊!我故事留钩子,想看下面,花点钱怎么了?
边上丫鬟掩嘴笑了几声,眼神瞥见秦霜使劲抓着大腿,怒意不似作假。急忙上前推搡宇文昭:“去去去!敲诈敲我们秦老板头上了?”
无奈话都放出去了,气势也作足,此时被轰赶,如何下得来台。
见秦霜脸颊涨的微红,胸襟高耸的起伏不定,配上柳眉杏眼,恰有一种侠女被框,又无可奈何的既视感。
其实也非是秦霜不喜《梁祝》这篇开头,相反这般编排的戏词与后续发展,可谓是深深刺中了,她心中掩藏情感的禁区。
只是,来人明明器宇轩昂,体阔有型,不仅强壮有力,内里还能写出这种意境的戏词,绝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
相反,从他进到闺房那一刻,在心中让她不屑的印象,就已经完全颠覆。
结果,这小子竟然狮子大开口。
你读书人的气节呢,你不应该谦谦礼让,为了推动文化传承,让自己手中故事,被世人诵读。使自己故事中的人物,跃然纸上,再批判世之鄙俗吗?
还以为来人不仅拥有一副顶好皮囊,更有一腔热血,想要通过戏词来警醒世人,莫教忘记了人的最初情感。
以为宇文昭心中有爱,结果也不过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两相尴尬之余,宇文昭被推到了门口,见秦霜坐在凳子上侧过身子,偏过脸,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表情。
宇文昭就知道,自己抛弃前戏,霸王硬上的策略错了。
未等他开口让价,就听见一声银铃声响起:
“慢着!”
三人皆是侧目,屋内的那个面容娇俏的小姑娘,缓缓起身,双臂交织地挤在胸前:
“十贯钱,可是正常四口之家,三四年的收入。一篇戏词要这么多,着实有些高!”
“戏词乃心灵慰藉,情爱更是无价,这位小哥我观你也是一位颇具修养的文人墨客,若是有难处,不妨直说。
不必以坐地起价这种方式,来糟蹋这篇顶好戏词。”
宇文昭借坡下驴,整了整青衫,恭敬说道:
“这位姑娘说得有理,非是我故意坐地起价。全因家中有老母亲待侍奉,同时今日又遇见恶人欺诈,卖戏词也全是无奈之举。”
“若不是因为我这一个书生,毫无建树,又被主母栽赃陷害,轰赶出家,绝不会有今日贩卖戏词一事。”
宇文昭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忧伤:“是小生孟浪,今日打扰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秦霜一愣,回过头一脸诧异。
小姑娘观音婢,浅笑说道:“戏词五贯我要了。”
宇文昭转身:“九贯卖你!”
秦霜眼眸一瞪,伸出手指:“叉出去!”
观音婢低头寻思,再说:“七贯如何?”
“成交!”
秦霜:......
“剩下的戏文!”
宇文昭伸出手:“给钱!”
“你!”
观音婢上前,从怀中掏出铜钱,数了七贯交给宇文昭。
“姑娘诚信!”
宇文昭从怀中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后半卷,交给了观音婢。
秦霜还在气头上,只见观音婢侧身对她说道:“秦姐姐,这篇戏文,权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怎好让你破费......”
宇文昭被丫鬟送下船,踩上码头时,心中一阵舒坦。
“小哥...”
“哎哟,红光满面,看来是得到了我们秦老板的青睐了?”
青睐?她恨不得当众扒了我。
宇文昭把对方的手攥着,塞了百文铜板,随后抱拳感谢:“在下宇文昭,若是将来有用得到的地方,小哥只管找我!”
伙计心中亦是舒畅,抱拳回礼,目送宇文昭离去。
红楼宝船之中,秦霜拿着戏词,逐字赏阅,时而会心一笑,时而忧愁挂眉,直到最后,双手捏着戏词,无力瘫软在桌上。
“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
转过头看时,那观音婢竟然还在流着泪,为《梁祝》之中的主人公悲泣。
秦霜拿起手绢,给她擦拭:“你就不该给他出这么多钱,市场上卖我红楼宝船的戏词,多是几百钱,一贯不到,哪有开口就十贯的。”
“世间少有的故事,足以叫人痛彻心扉,为主人公鸣不平。十贯不多,百贯不够。”
秦霜叹了口气,声音亦是哽咽:“我是怕你让人骗咯。”
观音婢嘻嘻一笑:“就凭宇文氏三个字,他要百贯,我也会给。”
秦霜一愣:“就你鬼精,那小子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呢。”
长孙氏也落魄了,兄妹俩跟着母亲投靠了渤海高士廉。
乱世之中,氏族想要重新崛起,只有依附强者,将自身所有,投注在关键之人身上,才有机会再度腾飞。
片刻之后,一个老妪敲门走了进来。
“小姐,已经查清楚了。”
秦霜将丫鬟打发走,端起茶,将浮沫吹开,喝了小口道:“说一说吧。”
“宇文昭的父亲宇文绍,乃是宇文洛青年征战中原时,在齐郡留下的血脉。
宇文昭是北周宇文洛之孙,北周皇室旁支血脉......”
“北周皇室?”
隋朝历经二世,宇文氏三个字,尚有余温,不曾想,竟然是前朝皇室旁支。
秦霜与观音婢二人皆是眉头一皱,又听老妪继续,将宇文昭从小所受遭遇说了一遍,更有下毒、冤枉偷窃、赶出家门的事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直到登船之前,与码头伙计的交谈事宜......
“想不到,他的生平这般坎坷。”
“嬷嬷,你继续跟着他,看他后续如何应对...”
观音婢询问:“姐姐是怕他主母继续针对?”
“听闻,宇文绍两个月前出门行商,四天前传来噩耗,说是死在了归途反贼手上,这几天正在灵堂中喊魂。”
“主母生性强势、狠毒,其下两个儿子学无所成,游手好闲。想来等到宇文绍尸首运回家,就是分家之时。”
“宇文昭应该是什么都分不到。”
观音婢听明白了,陷害宇文昭,坑他入贱籍,以及隐瞒宇文绍死亡消息,都是为了不让宇文昭分家。
“那他主母会杀他吗?”
秦霜挑着眉思索:“这次他有钱还账,算是渡过一劫,但是没有去守灵哭丧,于理不合。不过如此,兴许也能留下他一条命......”
若是目的达到了,宇文昭的主母戚氏,应该不会整日揪着他不放吧。
秦霜看向观音婢,笑了笑,转头对老妪说道:
“嬷嬷,你这几天先跟着他,看他会如何行事。若有出彩或是诡异的地方,都留个心眼......”
“是小姐,他若遇险,我是否需要出手相助?”
秦霜眼中一闪:“不用,此人若是连一个戚氏都搞不定,要他何用。”
说完,指尖拍了拍观音婢的肩膀:“若是此子确实非同凡响,咱再收了他也不迟。”
“小姐,老身回来时,发现一件怪事?”
“嗯?”
“宇文公子,下了船,就跑去青石街头,敲开了张寡妇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