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天还没亮透，窗外只有一层淡淡的鱼肚白，小区里的路灯还亮着，像撒在黑夜里的碎钻。苏晚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身旁熟睡的念念。
女儿的小脸红扑扑的，睫毛长长的，盖在眼睑上，像两把小小的扇子。苏晚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头发——昨晚睡前，念念攥着她的衣角问“妈妈明天要去上班吗”，她含糊着应了“是去见个朋友”，没敢说自己要去当群演。她怕女儿知道后会担心，更怕自己最后连两百块都赚不到，让女儿失望。
厨房的灯亮着微弱的光，苏晚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半袋牛奶和几个鸡蛋。她煮了两个鸡蛋，热了牛奶，又从橱柜里拿出昨天剩下的面包片，夹了一片生菜，做成简单的三明治，放进保温盒里——这是她今天的午饭，剧组管一顿盒饭，但她想省下来带回家，晚上热一热给念念当晚饭。
收拾好东西，她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和一条深色牛仔裤。这是她唯一一件还算正式的衣服，还是当年张诚公司年会时，她陪他去买的，后来就一直压在箱底，没怎么穿过。她对着镜子穿上，衬衫有点宽松，遮住了她因为常年劳累而显得单薄的肩膀。她又找了一根黑色的发绳，把头发高高扎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镜子里的女人，眼角有细纹，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出门时，天刚蒙蒙亮，小区里很安静，只有早起的老人在散步，脚步声轻轻的，像怕打扰了这清晨的宁静。苏晚背着帆布包，手里提着保温盒，快步走向公交站。清晨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带着一点清新的草木味，让她原本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公交站台上没几个人，苏晚找了个角落站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李姐昨天发来的地址——市中心广场，离她家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定了定神，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苏晚，不就是当个群演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去体验生活了。”
公交车来了，苏晚跟着几个早起的上班族上了车。车厢里很安静，大家都低着头，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闭目养神。苏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向后退——路边的早餐店开始营业，飘出阵阵包子的香味；环卫工人穿着橙色的工作服，在清扫路面；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她忽然想起以前拍戏的时候，也是这样早起赶通告。那时她身边跟着助理，车里放着热水和零食，到了片场，有化妆师、造型师围着她转。可现在，她却挤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要去当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群演。
落差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但她很快摇了摇头，把那些念头甩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赚钱，是给念念一个安稳的生活。
一个多小时后，公交车到达市中心广场。苏晚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广场上聚集的一群人——他们大多穿着简单的衣服，手里拿着水杯，脸上带着期待又紧张的表情，应该都是来当群演的。她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穿着橙色工作服的李姐。
“晚晚，你来了！”李姐看到她，连忙挥手，把她拉到身边，“我还怕你起不来呢，早上这公交可不好挤。”
“还好，我定了闹钟，早早就起来了。”苏晚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李姐，我这还是第一次当群演，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多指点我一下。”
“嗨，简单！”李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拍的是一场街头戏，主角在前面走，你们就在后面当路人，跟着走就行，别挡着镜头，别乱看，尽量自然点。对了，一会儿副导演会过来给你们说戏，你跟着大家做就好，肯定没问题。”
苏晚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她跟着李姐走到人群后面，找了个位置站着。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有的在说自己以前当群演的经历，有的在打听今天的主角是谁。苏晚没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她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剧本，在小声地背台词，眼里满是对演戏的渴望；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馒头和咸菜，应该是他今天的午饭。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和她一样，在为了梦想，或者为了生活，努力着。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色T恤、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应该就是李姐说的副导演。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喊道：“大家安静一下！一会儿拍的是一场街头追逐戏，主角从那边跑过来，你们就当路人，正常走路就行，别突然停下来，也别对着镜头笑，听到了吗？”
“听到了！”人群里有人大声回应。
副导演满意地点点头，又指了指几个穿着鲜艳衣服的人：“你们几个，一会儿站在前面点，稍微显眼点，但别抢戏。其他人站在后面，注意保持距离，别扎堆。”
苏晚被分到了后面，和几个同样穿着深色衣服的人站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站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虽然只是当路人，但她还是想做到最好，就像以前拍戏时一样。
很快，剧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布置场景，灯光、摄像机都准备好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助理和化妆师，应该就是今天的主角。苏晚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是去年刚出道的一个小花，叫林薇薇，靠着一张清纯的脸圈了不少粉，但演技却一直被人吐槽。
林薇薇走到摄像机前，化妆师最后给她补了补妆。副导演走过去，跟她交代了几句戏，她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点不耐烦的表情，好像觉得拍这种街头戏很掉价。
“各部门准备！开始！”副导演拿着扩音喇叭喊道。
摄像机开始转动，林薇薇从远处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慌的表情，嘴里还喊着台词。苏晚和其他群演一起，按照之前说的，慢慢往前走。她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平稳，眼神自然地看向前方，不去看摄像机，也不去看林薇薇——她知道，作为群演，最重要的就是“隐身”，不能抢了主角的戏。
可就在这时，林薇薇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故意的，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苏晚。苏晚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手里的保温盒差点掉在地上。
“你走路没长眼睛啊？”林薇薇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语气很冲地说道，“没看到我在拍戏吗？要是耽误了进度，你赔得起吗？”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气。她明明是按照要求走的，是林薇薇自己撞到了她，怎么反过来怪她？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李姐连忙跑过来，拉了拉苏晚的胳膊，对着林薇薇道歉，“薇薇老师，您别生气，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林薇薇瞥了苏晚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视，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下次注意点，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当群演，影响心情。”说完，她转身就走，继续拍戏。
苏晚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保温盒的带子，指节泛白。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林薇薇之所以敢这么对她，就是因为她只是个没名没分的群演，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她不甘心。
她想起二十岁的时候，她也是个新人，在剧组里，不管是导演、前辈，还是工作人员，都对她很照顾。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主角，就去欺负别人。她一直觉得，演员最重要的，不仅仅是演技，还有人品。
“晚晚，别往心里去。”李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这种流量小花就这样，眼高于顶，咱们犯不着跟她置气。一会儿拍完戏，拿到钱就行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李姐说得对，现在不是跟林薇薇计较的时候，她不能因为这件事，丢了这份工作。
接下来的拍摄，苏晚更加小心了。她尽量远离林薇薇，步伐也放得更慢、更稳。林薇薇好像也忘了刚才的事，继续拍着戏，只是偶尔看向苏晚的时候，眼神里还是带着一丝不屑。
终于，上午的戏拍完了。副导演让人给群演发盒饭，是简单的两荤一素，还有一盒米饭。苏晚接过盒饭，没吃，而是放进了帆布包里——她想带回家，晚上热给念念吃。
“晚晚，你怎么不吃啊？”李姐拿着盒饭，一边吃一边问她，“这盒饭虽然不好吃，但也能填肚子，你下午还有戏呢。”
“我不饿，”苏晚笑了笑，“想带回家，晚上给念念吃。她好久没吃过这种盒饭了。”
李姐愣了一下，看着苏晚，眼里满是同情：“晚晚，你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要不，我再帮你问问，看看剧组还有没有其他活，能多赚点钱。”
“不用了，李姐，”苏晚摇摇头，“谢谢你。能有这份工作，我已经很满足了。”
下午的戏拍得很顺利，苏晚没有再出什么差错。傍晚的时候，所有的戏都拍完了。副导演让人给群演发工资，苏晚拿到了两百块钱——是崭新的纸币，还带着一点油墨的香味。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的夹层里，紧紧攥着，好像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晚晚，明天还有戏，你还来吗？”李姐走过来问她。
苏晚想了想，明天是周六，念念不上学，她可以把念念送到邻居家，让邻居帮忙照看一下。而且，她需要这份钱。
“来，”她点点头，眼里带着坚定的光芒，“李姐，明天我还来。”
告别李姐，苏晚拿着帆布包，快步走向公交站。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照在她的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两百块钱，又想起念念看到盒饭时开心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她。但她不再害怕了——她有念念这个精神支柱，有李姐这样的朋友帮忙，还有自己心里那份从未熄灭的对演戏的热爱。
35岁又怎么样？离婚又怎么样？当群演又怎么样？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肯努力，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站在聚光灯下，找回那个曾经闪闪发光的自己。
公交车来了，苏晚走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看着窗外的夕阳，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明天，会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