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断戟……他活了亿万年……
沙哑的呓语从苏轻烟干裂的唇间溢出,断断续续,空灵悠远的一如是来自亘古的呢喃。
她紧闭双眼,眉头深锁,整个人在床上痛苦地蜷缩着。
更诡异的是,她那只苍白纤细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在床单上描画着什么。
指尖的皮肤早已磨破,渗出的血珠蜿蜒成一道道诡谲复杂的纹路,竟是一幅结构精密的昆仑地宫图!
顾尘静静地守在床边,神色是万年冰川般的沉静,唯有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波澜。
他的神魂早已出窍,化作无形无质的力量,如一张温柔而坚韧的巨网,笼罩着苏轻烟的整个识海。
一道道金色的“安神符”符文在他神魂之力催动下,前仆后继地冲入那片狂暴的记忆风暴中,试图压制、疏导那不属于凡人的上古记忆洪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凡人的神识脆弱如薄纸,根本无法承载那段横跨亿万年的血与火,那片星河破碎的悲壮。
若不及时阻断,她的神魂会被这股力量撑爆,轻则疯癫痴傻,重则当场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垂下眼帘:“你看到了我的过去,也打开了自己的劫门。”
凌晨三点,阴气最盛之时。
苏轻烟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世界,变了。
空气中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漂浮着无数米粒大小的微光,像被阳光惊扰的尘埃,漫无目的地游荡。
但她能“听”到,那些光点在哭泣,在哀嚎,在低语着生前的执念与不甘。
这是什么?!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挥开眼前诡异的景象。
然而,就在她手臂挥出的瞬间,一股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形之力骤然迸发!
“砰!”
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应声炸裂,碎片和水花溅了一地!
“喵呜!”角落里打盹的黑猫阿九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弓着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闪电般窜到了门后,只露出一双惊惧的眼睛。
隔壁房间,睡梦中的林半山一个激灵,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通……通灵开窍,百邪来朝……祖师爷保佑……”
与此同时,市局监控中心,吴所长正死死盯着夜市的监控回放。
他将画面一帧一帧地慢放,额头冷汗涔涔。
屏幕中,苏轻烟的身影竟诡异地出现了三重叠影!
一个穿着现代的白裙,一个模糊不清,而最清晰的第三道虚影,赫然穿着一身繁复华贵的商周祭司袍,眉眼间透着一股漠视众生的孤高与悲悯!
卧室内,苏轻烟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她猛地扭头,望向床边那个如山般沉稳的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看到东西了。那些光……它们在哭。”
顾尘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是残魂,世间游荡的执念碎片。你沉睡中灵觉初醒,对它们而言,就像黑夜里最亮的灯塔。”
他说着,缓缓抬起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竟凭空浮现出细密繁复的金色纹路,仿佛一道铭刻于掌心的神谕。
他将手掌轻轻按在苏轻烟的眉心。
刹那间,一股温润而浩瀚的力量如清泉般涌入她的脑海。
耳边的哭嚎与低语瞬间消失,眼前漫天飞舞的光点也如潮水般退去。
世界恢复了原样,她的识海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安宁。
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失神,她终于明白,不是她疯了,而是这个世界,原本就藏着常人无法窥见的真相。
她一把抓住顾尘还未收回的手腕,那微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心安,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顾尘摇头,目光落在她紧抓着自己的手上,没有挣脱。
“只要你在我‘尘隐阵’的范围内,无人能动你。”
他反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的黄符,并指如剑,在自己指尖轻轻一划,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血液渗出。
他以血为墨,迅速在符纸上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顾”字。
“贴身带着,可避百邪。”
苏轻烟颤抖着接过那张尚有余温的符纸,符上的血字仿佛拥有生命,散发着一股让她心安的力量。
她抬起头,直视着顾尘深不见底的眼眸,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明可以像对别人那样,让我忘掉一切,继续当个普通人。”
顾尘沉默了片刻,夜色似乎都因他的沉默而凝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怅惘:“因为……你看见了星河,却没有逃。”
那一刻,苏轻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没有再解释,转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叮嘱:“从今天起,别再独自夜行。”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苏轻烟一人。
次日清晨,苏轻烟是被阳光刺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摸向胸口,却只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
她连忙拉开衣领,惊愕地发现,那张黄符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口处一道淡金色的“顾”字纹路,仿佛与生俱来。
她冲进卫生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眸,此刻瞳孔深处,竟似有细碎的星点在缓缓流转,深邃得让人心惊。
昨夜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些哭泣的光点,碎裂的水杯,掌心的金纹,还有那句“你看见了星河,却没有逃”……她试图回忆起昏迷中看到的景象,却发现那段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唯有一句警告,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莫启封,祸连天。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点开顾尘的对话框,想问个清楚。
然而,屏幕上却是一片空白。
他们昨晚所有的聊天记录,连同好友关系,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不留半点痕迹。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高烧之下的一场幻觉。
可心口的烙印和眼底的星光,却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惊心动魄的真实。
同一时间,城郊的夜市,顾尘依旧守着他的小摊,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炒粉。
然而他的神魂,却早已一分为二。
一缕神魂化作最精纯的守护之力,悄无声息地藏匿于苏轻烟心口那个“顾”字烙印之中,如影随形,感知着她的一切安危。
而另一缕更为强大的神魂,则穿越百里之遥,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阴森诡谲的老鸦岭地宫深处。
地宫中央,一座血气冲天的炼器炉正熊熊燃烧。
玄冥子面色狰狞,正不断将活人的精血打入炉中,试图重铸那件上古邪器——九幽铃。
炉火翻腾间,一张清丽而倔强的脸庞竟在火焰中一闪而过,赫然是苏轻烟的模样!
就在此时,夜市小摊前,顾尘的眸光骤然一冷,杀机毕现!
他手中的长筷看似随意地在铁锅边缘轻轻一点。
“叮”的一声脆响。
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神识,瞬间化作一条无形的秩序锁链,洞穿虚空,跨越百里,如神罚之矛,直贯地宫深处的炼器炉!
轰——!
地宫内,炉火猛地倒卷,狂暴的能量瞬间失控。
玄冥子如遭雷击,一口黑血狂喷而出,踉跄后退,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她的命格明明只是凡人!是谁……是谁在隔空护她?!”
千里之外的公寓里,刚刚起身的苏轻烟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头痛,仿佛有根钢针在脑髓里搅动。
她痛苦地抱住头,身体晃了晃。
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的刹那,一道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低语,跨越时空,直接响彻在她的灵魂深处。
“我在……别怕。”
那声音,是顾尘的。
头痛如潮水般退去,苏轻烟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恐惧与后怕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不是幻觉。
一切都是真的。
有人想要她的命,而顾尘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保护着她。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不能再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寄托在一个神秘的男人身上。
恐惧在达到顶点后,竟催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决绝。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书架,最终定格在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上。
那不是普通的梦,也不是简单的通灵开窍。
梦里那座熟悉的昆仑地宫,监控里那身商周祭司袍的叠影,还有那句“莫启封,祸连天”的警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被尘封的过去。
一个或许与她,与她的家族,息息相关的秘密。
苏轻烟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走到箱子前,缓缓蹲下身,拭去上面的灰尘。
她必须找到答案,在一切彻底失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