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语如跗骨之蛆,顺着梦境的缝隙钻入脑海,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冰冷的刻印,狠狠烙在苏轻烟的灵魂深处——“子时,地火,血引三魂,铃成则主归。”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如雨,瞬间浸透了薄衫。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唯有半轮残月冷冷悬挂,洒下惨白的光,映得屋内家具轮廓模糊而扭曲,宛如蛰伏的鬼影。
耳边仍回荡着那句咒语,像毒蛇缠绕耳膜,挥之不去。
她大口喘息,梦中女祭司那一双空洞无瞳的眼眸,正死死盯着她,下意识抬起右手,指尖一阵尖锐刺痛传来——食指正缓缓渗出一滴血珠,温热黏腻,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她颤抖着低头,瞳孔骤然收缩:床单上,竟蔓延开一片蜿蜒血痕,如同有生命般自行延展、游走,勾勒出一座结构繁复、气势恢宏的地下宫殿。
线条古老而诡异,边缘微微发烫,散发出淡淡的铁锈腥气,那是新鲜血液与某种隐秘符文共鸣的气息。
这图案……好熟悉!
一个尘封的记忆片段如闪电劈开脑海。
她连滚带爬冲到书桌前,抽屉拉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厚重的旧相册被翻得哗哗作响,纸页泛黄脆裂,像是随时会碎成灰烬。
她的手指猛然停住——一张黑白照片静静躺在其中。
照片里,一位身着素雅旗袍的女子静静站立,眉眼温婉,与她有七分相似。
正是她的曾祖母。
而背景,是一片刚刚出土的残垣断壁,一角裸露的地宫入口石雕,其纹路与结构,竟与她刚刚用血画出的图纸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一行娟秀钢笔字迹已模糊:“一九六三,城郊,老鸦岭考古勘探。”
老鸦岭!
苏轻烟脑中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冰凉。
她跌跌撞撞扑向电脑,双手因恐惧和激动剧烈颤抖,敲下的每一个字母都在键盘上留下湿漉漉的汗渍。
搜索结果飞速弹出,拼凑出一个冰冷事实:老鸦岭,位于江城郊外三十里,三十年前曾有过一次官方考古发掘,但因突发大规模塌方,项目紧急叫停,所有资料封存,区域列为永久禁区,从未对外开放。
禁区……塌方……地宫……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梦境不是虚幻,它是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
她再也无法冷静,抓起手机,颤抖的手指拍下床单上的血色图纸。
屏幕微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每一帧像素都像在灼烧她的神经。
她用尽全身力气点开发送,消息框里只剩下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
“这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
消息沉入夜色,无声无息。
同一片月光洒落城市两端——一边是少女冷汗涔涔的卧室,另一边,则是江城喧嚣夜市中,面摊后一道深不见底的目光缓缓睁开。
顾尘闭着双眼,周身气息沉静如渊。
他的神魂早已脱离肉身,化作一道无形意念,如猎犬般死死咬住那块熔铸金属上残留的一缕残念,在庞杂的都市气息中逆流追踪。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震动,如石子投入古井。
神魂瞬间归位,顾尘睁眼,眸中深邃如万载玄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张血色图纸,瞳孔骤然收缩。
别人眼中杂乱的线条,在他眼中,却是一座清晰无比的封印法阵入口!
三千年前,巫王兵败,血流漂杵。
他亲手将巫王最核心的法器“九幽铃”打碎,并将其残片与巫族三千祭司的怨魂一同封印于“九幽祭坛”之内。
而这张图,正是祭坛的入口!
她怎么会知道这里?
顾尘目光一凝,指尖轻叩桌面三下,一道无形波纹漾开。
刹那间,他呼吸停滞一瞬,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三股——
一缕最精纯的念头,悄然附着在打盹的橘猫阿九体内。
原本蜷缩的猫儿耳朵微抖,金色瞳孔闪过一丝不属于它的幽光,随即轻巧起身,如夜行幽灵般潜入黑暗。
另一缕沉入夜市地底深处,与他多年前布下的“尘隐阵”合二为一,化作一张无形大网,静静等待玄冥子背后那条大鱼的下一步动作。
而他的本体,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守在面摊前。
煮面,收钱,擦桌,动作行云流水,与这喧嚣的人间烟火完美融为一体。
“顾师傅,生意真好啊。”隔壁摊的王婶笑着打趣,“听说今天下午连电视台都来人了,说要拍什么‘都市奇人’,我看你就很像嘛!”
顾尘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奇人会累,我只想安生。”
话音未落,他面前那口翻滚着沸水的大锅里,一碗即将出锅的汤面,面条竟在瞬间化为一滩漆黑如墨的汁液,随即一股无形大力凭空出现,将那团黑气连同面汤狠狠碾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百里外的归山小径上,清虚子猛然停住脚步,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一股毫无征兆的强烈心悸让他几乎窒息,喉间泛起血腥味。
他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正要掐诀,那张护身的“天眼符”竟“噗”的一声,在他指尖无故自燃,化为一撮灰烬。
不好!
清虚子大惊失色,顾不得损耗修为,当即盘膝而坐,强行开启天眼,推演天机。
眼前景象变幻,最终定格在一座阴森地宫之中——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正跪拜在一尊只有一只眼睛的诡异神像前,态度虔诚至极。
是师叔,玄冥子!
而在玄冥子身后,血色背景中,两个古朴篆字缓缓浮现——老鸦岭!
一瞬间,清虚子如遭雷击,所有线索轰然引爆。
师叔的异常,苏姑娘身上的邪气,那块神秘金属……
“他们要在祭坛重铸九幽铃!而苏姑娘……是献祭的‘魂引’!”
他猛然惊醒,汗如雨下。再也顾不得门规,调头就往江城狂奔。
他偷偷折返,凭借记忆,连夜潜入林半山那间堆满药材的古朴店铺。
他记得,师父曾在这里留下一枚紧急传讯玉符,藏在“百年首乌”的药柜暗格里。
他摸索着打开暗格,冰凉的玉符入手。
可当他借着月光看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本应光滑的玉符表面,此刻竟浮现出一行以无上法力烙印的金纹小字:
“若见青光贯月,即碎此符——顾。”
他……顾师傅……他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就在顾尘锁定梦境残痕的同时,化身为夜行幽灵的阿九,已轻巧避开所有监控死角,在废墟中发现了一个被藤蔓掩盖的狭窄暗道。
地下竟有通道并未被完全摧毁。
它伏在一个通风口的阴影中,金色瞳孔倒映出地宫深处的景象:玄冥子正率领六名黑袍弟子,围绕着一座青铜熔炉肃然而立。
炉中熔铸的,正是顾尘当年打碎的九幽铃残片。
“时辰已到!”玄冥子声音嘶哑,猛地拔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如注,尽数滴入炉火之中。
“以苏氏之魂为引,借九幽地火之力,恭迎主上归来!”
刹那间,碧绿色的炉火冲天暴涨三尺,炉中那半枚铃铛雏形瞬间凝实,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叮——”
百米之外的家中,苏轻烟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这声轻响仿佛直接在她脑中炸开,她惨叫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要被撕裂。
剧痛中,她眼前骤然闪过一片幽绿火焰……下一瞬,手机屏幕自行亮起,映出的景象正是她“看见”的画面:一座阴森地宫,七个诡异人影,一口燃烧着绿火的熔炉。
正是地宫内部!
面摊前,顾尘缓缓抬头,望向老鸦岭的方向,眸光冷冽如万载玄冰。
他终于确认,玄冥子不仅仅是在重铸法器,更是以苏轻烟那特殊血脉为媒介,强行建立了一道“魂镜链接”。
从此刻起,她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将被清晰映照在祭坛之上,成为催化九幽铃成型的最佳养料。
“动她一次,”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毁你一界。”
话音落下,他缓缓起身,手中那块擦桌子的抹布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抖。
夜市喧嚣的地底深处,那道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被他亲手封印于此的“斩邪剑”残念,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穿透万古的低鸣,似在回应王的召唤。
地宫深处,那只初具雏形的青铜小铃幽幽悬浮,炉火映照着它古朴的纹路,三道魂丝如诡异的血脉般在铃身上缓缓游走,每一次脉动,都让铃声的穿透力增强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