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的时候,曹小瞒和秦淮茹总算安顿好了一切。
棒梗从麻醉中苏醒过来,虽然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看到秦淮茹,还是虚弱地叫了一声“妈”。
这一声,让秦淮茹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却是喜悦的泪水。
孩子脱离了危险,后续只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按时换药、打消炎针就好。
曹小瞒跑前跑后,办妥了住院手续,预交了足够的费用,又去医院的开水房打了热水,看着秦淮茹用棉签小心翼翼地给棒梗润湿嘴唇。
整个过程,他都沉默而可靠地处理着一切琐碎却必要的事务,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秦淮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再看看病床上安稳睡去的儿子,心里那份混杂着感激、依赖和别样情愫的感觉,愈发浓烈。
“秦姐,”曹小瞒看了看窗外亮堂的天色,低声道,“这边暂时稳定了,我得先回院里一趟。一是拿点住院用的东西,二是……也得跟贾大妈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提到婆婆,秦淮茹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喜悦褪去,现实的忧虑重新浮上心头。
她几乎能想象到婆婆知道花了这么多钱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我跟你一起回去……”她下意识地说,声音里带着怯意。
“你别动,”曹小瞒按住她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你就在这儿好好陪着棒梗。他刚做完手术,最需要你。院里的事,我去说。”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秦淮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那……那你说话……委婉点……我妈她……”
“我知道分寸。”曹小瞒点点头,“你放心。”
他转身走出病房,一夜未眠的疲惫此刻才稍稍袭来,但他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朝着四合院走去。
清晨的胡同已经有了烟火气,倒痰盂的,生炉子的,赶早班的,人来人往。
曹小瞒裹紧衣服(棉袄给了秦淮茹,他只穿着里面的旧绒衣),快步走着,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怎么跟贾张氏开口。
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果然,刚迈进四合院的门槛,一种异样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院子里比平时安静不少,但好几户人家的窗户后面,都晃动着窥探的人影。
中院贾家门口,贾张氏正像一尊黑塔似的坐在小马扎上,脸拉得老长,眼皮耷拉着,手里虽然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但那针半天也没扎下去一下。
显然,她是在专门等着。
许大茂端着个搪瓷缸子,假装在水池边漱口,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贾家方向,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架势。
阎埠贵拿着把扫帚,磨磨蹭蹭地扫着门口那三寸地,耳朵支棱着。
就连一向不太掺和这些事的易中海,也站在自家门口,面色有些凝重。
曹小瞒一出现,所有的目光,明的暗的,瞬间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贾张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鞋底往地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曹小瞒面前,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焦躁:“曹小瞒!我孙子呢?棒梗怎么样了?啊?你们一晚上死哪儿去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曹小瞒脸上。
曹小瞒稍稍后退半步,稳住心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贾大妈,您别急,棒梗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真没事了?”贾张氏瞪着眼,上下打量着曹小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什么病?怎么就突然要上医院了?是不是你瞎咋呼?”
“是急性盲肠炎,医生说得亏送得及时,手术也很成功,阑尾切了,现在人在医院躺着呢,观察几天就能好。”曹小瞒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手……手术?!”贾张氏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开刀了?!天爷啊!那得花多少钱啊!多少钱?!”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曹小瞒,手指头都快戳到他鼻子上了。
水池边的许大茂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的笑,阎埠贵扫地的动作慢了下来,易中海也皱起了眉。
曹小瞒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这关躲不过,便如实说道:“是花了一些钱,手术费、药费、住院费,我都先垫上了。孩子的健康最重要,钱没了还能再挣。”
“你垫上了?”贾张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立刻又追问道,“你垫了多少?到底花了多少?!”
那架势,仿佛曹小瞒是花了她的钱一样。
曹小瞒报了个大概的数字。
这数字一出来,院子里响起几声细微的倒抽冷气声。
在这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带着幸灾乐祸。
阎埠贵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能买多少斤白面。
贾张氏的脸瞬间煞白,身子晃了晃,像是要晕过去,她猛地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嚎了起来:“哎呦喂!我的老天爷啊!这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这么多钱……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都是你这个杀千刀的……”
她习惯性地就想把责任和怨气撒在别人身上,目标直指曹小瞒。
但这一次,她的哭嚎才起个头,就被曹小瞒冷静地打断了。
“贾大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她的哭闹,“钱是我自愿垫的。当时情况紧急,棒梗疼得满地打滚,再晚点送医院,阑尾穿孔,可是要命的事。您说,是钱重要,还是棒梗的命重要?”
这话问得掷地有声。
贾张氏的哭嚎卡在了喉咙里,张着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心疼钱,心疼得要死。
但棒梗毕竟是她的亲孙子,是老贾家的独苗,真要出了事,她也没法活。
曹小瞒继续道:“秦姐在医院陪着棒梗,一夜没合眼,现在孩子刚稳定,她得守着。我这回来,一是拿点住院用的脸盆毛巾饭碗什么的,二是给您报个平安,免得您担心。”
他句句在理,而且点明了是为了棒梗、为了她们家,反而显得贾张氏此时的哭闹有些无理取闹。
易中海这时走了过来,开口道:“老嫂子,小瞒这话在理。孩子没事比什么都强。钱的事,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人平安就好。”
贾张氏喘着粗气,脸色变幻不定。
她看看一脸正色的易中海,又看看周围邻居各异的目光,最后看向神色平静却眼神坚定的曹小瞒。
她虽然混不吝,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她知道,这次确实是多亏了曹小瞒。
要不是他果断送医院,又毫不犹豫地垫上那么大一笔钱,棒梗说不定真就……
想到那个可能,她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那点胡搅蛮缠的劲头,在事实和道理面前,终究是慢慢泄了下去。
她不再哭闹,但脸上依旧肉痛无比,嘟囔着:“那么多钱……说得轻巧……以后可怎么还……”
语气却已经从质问抱怨,变成了担忧和……一丝极其罕见的,针对外人的、别扭的感激。
曹小瞒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放缓了语气:“贾大妈,日子总是人过的。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棒梗好好养病。我先帮秦姐收拾点东西送过去。”
他说着,就朝贾家屋里走。
贾张氏这次没再阻拦,也没再说难听的话,只是唉声叹气地跟在他后面,嘴里依旧絮絮叨叨地计算着那笔钱能买多少东西,但终究没再针对曹小瞒。
小当和槐花怯生生地站在屋里,眼睛红红的,显然也吓坏了。
曹小瞒摸了摸两个小女孩的头,温和地说:“别怕,哥哥没事了,过几天就回家。”
他手脚利落地找出脸盆、毛巾、饭碗、勺子,打了个小包袱。
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昨天买的水果糖,塞给小当和槐花:“乖,拿着吃。”
然后又对贾张氏道:“贾大妈,您也放宽心,医院那边有我照应着。家里要是缺什么,您言语一声。”
贾张氏看着孙子孙女手里的糖,又看看曹小瞒,嘴唇动了动,那句堵在喉咙口的、几十年没对外人说过的“谢谢”,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只是别扭地转过头,挥挥手,声音生硬却不再尖锐:“快走吧……医院等着用呢……”
曹小瞒拎着包袱走了出去。
院里的气氛微妙地变了。
许大茂见没闹起来,无趣地撇撇嘴,回屋了。
阎埠贵推推眼镜,心里琢磨着这曹小瞒看来是真有点家底,而且为人似乎……没那么简单。
易中海看着曹小瞒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赞赏。
贾张氏站在门口,看着曹小瞒走出垂花门,第一次没有在背后咒骂这个“觊觎”她儿媳妇的年轻男人。
虽然那感激极其有限,并且很快又被巨额债务的焦虑所覆盖。
但无论如何,坚冰,总算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曹小瞒迎着清晨渐暖的阳光,微微松了口气。
这第一关,总算勉强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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