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疯了。
隔着冰冷的铁窗,那个叫严雪的女警察看我的眼神,和其他人一样,带着审视,带着不解,或许还有一丝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叫做“怜悯”的东西。
怜悯?真是可笑。他们怜悯什么?怜悯我即将到来的终结?还是怜悯我这条从一开始就注定扭曲的人生?
不,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活在光亮里,就以为全世界都是温暖的。他们怎么会懂阴影里的寒冷,那种渗入骨髓、能把人冻僵的冷?
我不是天生就是恶魔。我也曾有过渴望,甚至……有过微光。
记得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我是状元,是飞出去的金凤凰。我妈哭着笑,笑着哭,那双被生活磨得粗糙不堪的手,一遍遍摸着那张薄薄的纸,好像能摸出金子来。弟弟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那一刻,我以为我摸到了天堂的门槛。
可是,天堂的门票太贵了。
大学的城市,繁华得刺眼。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那些穿着光鲜的同学们,他们谈论着我没听过的品牌,计划着我没资格参与的旅行。他们的笑声那么肆意,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像个误入华丽舞会的灰姑娘,但我知道,午夜钟声不会为我响起,我也没有水晶鞋。我只有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一口浓重的、一开口就能引来侧目的乡音。
张萌萌是第一个把“鄙视”明明白白写脸上的人。她的新包,我只是不小心蹭到了一点油渍,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土包子!”“你知不知道这包多少钱?你赔得起吗?”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灼烧着我仅存的一点尊严。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一刻,恨意像毒藤的种子,悄悄探出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轻易拥有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践踏别人的尊严?
还有苏薇薇。舞台上,她像个精灵,聚光灯追随着她,所有人的目光都为她倾倒。我也曾偷偷躲在练功房外,看着她在镜前旋转、跳跃,美得不像凡人。可我呢?我连一件像样的舞蹈衣都买不起,我的手脚因为常年干农活而显得笨拙。她的美丽和优雅,像一面镜子,照出我的粗鄙和卑微。那种感觉,不是羡慕,是蚀骨的嫉妒。凭什么光都照在她身上?
李静……那个永远坐在图书馆第一排的女生。她看起来和我一样普通,甚至更沉默。可她每次都能拿到最高的奖学金,那是我的救命钱!我熬夜苦读,不敢有一丝懈怠,可总差那么一点。就一点!我看到她接过奖学金证书时,脸上那平静的表情,我心里像有火在烧。她凭什么那么轻松?她一定在假装!假装努力,假装清高!她肯定瞧不起我这种靠拼命才能勉强跟上的人。
还有徐晴……呵,徐晴。她最虚伪!每次故作关心地给我点小恩小惠,几块零食,几件她不要的旧衣服。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善良”,好像施舍乞丐一样。她以为她是谁?救世主吗?我最讨厌她那句“没关系的,晓芸,一切都会好的”。怎么会好?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那种未经世事的天真,对我来说是最恶毒的讽刺。她凭什么“原谅”我?她有什么资格?她活着,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嘲笑!
恨意在心里疯长,像藤蔓一样缠绕勒紧我的心脏,让我窒息。我看着她们,那些拥有着我渴望的一切的人,她们越美好,就越衬托出我的不堪和失败。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它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她们,却只留给我无穷无尽的匮乏和屈辱!
我受不了了。
那些声音日夜在我脑子里尖叫:毁了她们!毁了这些光!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谁都别想得到!让她们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实验室里的手术刀很冷,握在手里的时候,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对,力量。我终于可以掌控点什么了。
第一个是苏薇薇。看着她倒在舞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白纱裙,像一朵终于凋零的花。我甚至有点想笑,看,再美又怎么样?还不是不堪一击。
第二个是张萌萌。在她常去的那个偏僻的停车场。她看到我时,眼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她大概从来没正眼看过我这个“土包子”吧?真好,她最后眼里只有我。
然后是徐晴。这个假惺惺的白莲花。我本来没想那么快动她,可她居然发现了我在模仿她们写字……还写了那张恶心的“Forgive”纸条给我!她凭什么原谅我?!她必须死!就在宿舍,那个她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每一次,看着生命从她们眼中流逝,我都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好像她们拥有的那些东西,随着她们的死亡,短暂地、虚幻地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知道我完了。
但当警察冲进来的时候,我看着墙上那些照片,反而觉得解脱了。
就这样吧。
这个世界从未公平地对待过我,我又何必在乎它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