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顺着铜管，传到了船体深处的轮机舱。
轮机舱内，热浪扑面。几名赤着上身的工匠听到了从铜管里传出的命令，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这里是整艘船的心脏，而他们，就是让这颗心脏跳动的人。
“开主阀！全部打开！”一名负责锅炉的老师傅大声下令。
他旁边的工匠立刻上前，双手抓住主蒸汽管道上那个涂着红漆的巨大阀门，用力转动。阀门开启，锅炉内积蓄的高压蒸汽找到了出口。
灼热的蒸汽顺着粗大的铜管，涌向船身两侧明轮的驱动活塞。另外几名工匠则拿起铁铲，飞快地将一铲铲煤炭送入锅炉的燃烧室。炉火变得更旺，将锅炉壁烧得通红。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快速向着危险的红色区域攀升。
船体深处，传来了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声音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整艘“靖边一号”的船身开始剧烈晃动，甲板上的船员都感到了脚下传来的力量。
船体中央那根黑色的烟囱，不再是冒出悠闲的白烟，而是猛地喷出一股浓厚的白色蒸汽柱。蒸汽带着尖锐的啸声，笔直地冲向天空。
河面上。
“翻江龙”和他的水匪们还在大声叫嚣，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钩索，准备等船靠近了就扔上去。
离“靖边一号”最近的两艘快船，距离已经不到十丈。船上的水匪甚至能看清秦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们脸上的笑容也因此变得更加放肆和贪婪。
下一秒。
河面上的情况发生了改变。
一声汽笛声突然响起，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刺破了风吼峡的风声。这声音不像鸣笛，更像这艘钢铁大船发出的一次宣告。
紧接着，所有水匪都看到了他们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靖边一号”两侧原本转动缓慢的巨大明轮，在一瞬间，开始疯狂转动。无数木制桨叶，以极高的速度拍击着黄河水面。
黄河水被两边的明轮搅动。
巨大的浪花被掀了起来。那不是普通的波浪，而是两面由河水直接组成的水墙，向着两边扩散开去。
“那是什么东西！”
“浪！好大的浪！”
冲在最前面的两艘快船上的水匪，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巨大的浪涌，直接打在了他们的船身上。
木制的船体，在和水墙接触的一瞬间，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船上水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变为极度的恐惧。下一秒，整艘小船被浪头直接打翻。船上的十几个水匪发出短促的叫喊，被抛进空中，然后重重地砸进浑浊的河水里，瞬间就被混乱的浪涛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另一艘快船的下场更惨，它被浪涌直接从中间冲断成了两截，船上的水匪连呼救声都没发出，就跟着船的碎块，一起沉入了河底。
事情还没有结束。
在轻易掀翻了两艘匪船之后，“靖边一号”的船体猛地向前冲去。
它动了。
不是之前那种看起来有些缓慢的移动。而是一种充满力量的快速突进。船头那巨大的钢铁撞角，轻易分开了水面，在水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浪花。整个船体，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向前猛冲。
快。
速度太快了。
快到所有看见这个景象的人，都停止了思考。
“翻江龙”站在他的旗舰上，嘴巴张得很大。他扛在肩上的那把大刀，从肩膀滑落，掉在了甲板上，发出一声响。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他觉得像铁乌龟一样的大家伙，那个他以为笨重无比的目标，竟然在瞬间，爆发出比他手下最快的“燕子船”还要快几倍的速度。
这是什么船？
“躲开！快躲开！”
“老大！它冲过来了！”
“这是妖怪！河神发怒了！”
水匪们精心布置的包围圈瞬间乱成一团。那些之前还嚣张无比的水匪，现在全都变了脸色，他们拼命地划动手中的船桨，想要躲开这艘笔直冲过来的钢铁大船。
然而，在“靖边一号”绝对的速度面前，他们划船的动作就像是婴儿在爬行。
秦月站在舰桥上，狂风吹动她的头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目光，锁定了河道中央那艘最大、最华丽的水匪旗舰。
“左满舵！”
“目标，敌方主船！”
“霹雳炮，预备！”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发出。
“靖边一号”的船头，在高速前进中向左偏去。巨大的钢铁船身，在狭窄的河道中，划出了一道平滑的弧线。它的转向动作，完全不像一艘船。它更像一头在水中捕食的巨兽，精准而致命。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它就完成了转向，船头直直对准了还在混乱中的“翻江龙”的旗舰。
“翻江龙”被这个景象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能做出这么灵活、这么快的动作。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靖边一号”的船头甲板上，两名船员猛地扯开了两块巨大的油布。
油布下面，露出了两个黑色的金属物体。
那不是官军那种老旧的火炮。它们的炮身更粗，炮口更大，整体用钢铁铸造，炮架上连接着复杂的齿轮和摇杆。
两名炮手立刻上前，一人转动摇杆，将炮口缓缓抬起，精准地锁定了远处的匪船。
“装填！”一名炮手喊了一声。
另一名炮手从旁边的木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圆形的黑色铁球，铁球的尾部带着一截引信，他迅速将铁球塞进了炮膛。
开花弹。
这是靖边镇军工坊的最新武器之一，也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
“开火！”
秦月手中的指挥刀向前挥下。
轰！轰！
两声巨响，彻底盖过了风吼峡的风声。巨大的后坐力，让整艘钢铁大船都剧烈地向后震动了一下。炮口处，喷射出两团橘红色的火焰和浓密的黑烟。
“翻江龙”的眼睛，猛地收缩成了一个点。
他只看到，在那艘钢铁大船的口中，有两个火球，带着尖锐的啸声，撕开了空气，朝着他所在的旗舰飞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
他活了这么久，见过官军的火炮，也见过佛朗机人的火铳。但他从来没见过会飞的火球。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淹没了他所有的想法。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改变了声调的嘶吼。
“快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