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御膳监高墙,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阿芜站在回廊尽头,指尖还残留着账本墨迹的湿意。
她盯着池塘里那只缓缓漂走的纸船——那是她熬了一夜绘出的资金流向图,每一条线都经过反复推演,每一个数字都核对三遍。
证据确凿、逻辑闭环,分明是一份足以震动刑律司的举报材料。
可林亦就这么轻飘飘地折成了玩具,任它随波逐流。
“万一账本是真的呢?”
公主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像根刺扎在她脑中。
阿芜咬紧牙关,手腕内侧的隐形接口再度闪烁微光:
【检测到空间扰动残留:东区灶房,强度评级B 】
【模式匹配度升至91.6%——高度疑似权限级操作痕迹】
她攥紧拳头。
这不是巧合。
林亦不仅有系统外挂,而且早就掌握了某种远超常规认知的能力。
可她不用来立功、不用来晋升,反而拿去藏点心、送零食、装神弄鬼当什么“厨房仙女”?
荒唐!
但更荒唐的是,她竟无法反驳。
第二日清晨,御膳监议事堂外已聚满人。
苏砚挺着圆肚踱步而来,脸上尚带得意——昨夜他刚收了裴九娘一大笔灵石封口费,正盘算着如何把账目做得更干净些。
谁知刚进门,就见林亦懒洋洋倚在主位旁,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眼神清亮得吓人。
“苏大人,”她笑眯眯开口,“你账上这半个月‘废料处理费’涨得可真勤快啊。猪油渣卖出了龙肝价,鸡毛掸子记成了凤羽损耗……有意思么?”
苏砚脸色一白,强作镇定:“十公主此言差矣!这些都是合规申报,经得起查验!”
“哦?”林亦歪头,“那你说说,每次支出后为何都有等量‘雪纹参’‘寒髓草’入库?药材不走药阁登记,反从你这儿入账?你是兼职做药材贩子了?”
堂下众人哗然。
这类财务猫腻虽常见,却极少被当众揭破。
苏砚额头沁汗,正欲狡辩,忽听林亦轻轻拍手:“不过呢——我今天不是来查你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丝线般缓缓拉长:“我是来替你找出那个真正偷羹的人。”
全场寂静。
“有人模仿裴副使的手法,在你眼皮底下作案。用同样的火候、同样的香料配比,甚至连盛汤的玉盏角度都一模一样。”林亦慢悠悠说着,像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那人动用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一点空气。
一道极淡的空间涟漪荡开,仿佛水面被无形之物划过。
“密道。”她说,“就在东墙灶台后。常年开启,留下了‘褶皱’。而那种手法……只有精通空间禁制的人才办得到。”
苏砚浑身剧震。
他当然知道那密道!
那是裴九娘为偷偷熬药给女儿续命所设,每次开启都要耗费大量灵力。
若此事曝光,裴九娘必遭重罚——可现在,林亦不仅知道了,还把它包装成了一场“外部入侵”。
“不……不可能!”他失声叫道,“没人能进出那里而不被察觉!”
“是啊。”林亦笑了,“所以我说是‘神秘黑影’嘛。”
一句话,轻描淡写将所有矛头引向虚无。
没有实名指控,没有铁证呈堂,却让每个人都信了三分、怕了七分。
苏砚冷汗涔涔,终于明白:公主根本不在乎谁偷了羹。
她在乎的是谁能为她所用。
他腿一软,扑通跪地:“是我贪污属实!但我只是收了些封口费……真是裴九娘盗羹救女啊!求您饶命!”
林亦摇头:“错。她偷的是情,你贪的是命。我讨厌贪命的人。”
最终,苏砚被革职查办,终身不得再进入御膳体系;裴九娘仅以监管疏忽论罪,罚俸三个月。
处分下来那一刻,连刑律司的人都觉得蹊跷——但这事偏偏合情合理,挑不出错处。
事后,裴九娘在药厨见到林亦时,眼底仍带着戒备。
“你为何替我圆谎?”她低声问,刀锋般的目光扫过公主的脸,“你知道我女儿是半妖,违禁滞留在宫中,一旦暴露,便是死罪。”
林亦没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瓶灵乳蜜糕,放在床边。
云雀儿立刻睁大眼睛,小手伸出又缩回,怯生生唤了一声:“仙……仙女姐姐?”
林亦揉了揉她的头发,“嗯,我就是厨房仙女。”
孩子顿时笑开了花。
裴九娘怔住,忽然鼻子一酸。
“因为我也不喜欢被人当成替罪羊。”林亦靠在软垫上,望着炉火跳动,“而且,你女儿叫我姐姐的时候,比喊‘陛下千秋’顺耳多了。”
门外,阿芜静静站着。
她看着屋内温馨一幕,听着孩童清脆笑声,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手腕上的系统界面仍在闪:
【警告:非授权空间干预行为持续增加】
【风险等级:黄→橙】
而她们,迟早要面对真正的风暴。
可此刻,公主正翘着脚,啃着裴九娘亲手做的梅子酥,满脸幸福。
阿芜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你倒是咸鱼得理直气壮……可我这卷王,怕是要替你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