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过些伤药后，陆浩感觉疼痛减轻了很多，已经能自己勉强行走了。
熊三一路将陆浩送到了城郊破院子前。
这破院子，是老秀才死后留给陆浩的。
不过陆浩平时都不住。
张勇在城内有个宽敞的旧宅子，充做了好汉帮的据点。
陆浩之前一直都和熊三住在据点里。
他都忘了有多久没回来过这了。
小院的木门年久失修，只有半扇能合上，进门的台阶上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苔藓。
考虑到院内只有两间破宅子和一个养牲口的草棚，陆浩让熊三先回据点。
尽管陆浩心里很抗拒地痞的身份，但眼下他却还得靠着好汉帮的虎皮过活。
不然就原主曾经做那些事，一旦脱离了好汉帮，分分钟得被仇家寻上门打死。
陆浩扶墙走进院子，想象中布满灰尘蛛网的场景并不存在。
院子里居然打扫的十分干净，地上的苔藓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草棚里的梁柱上，还晒着一床老旧发黄的被子。
两间破宅子里，其中一间的门关着，能隐约听到里面有脚步声。
“吱呀。”
就在这时，那门突然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小身影，肩搭着抹布，手里拎着扫帚往出走。
然而，在转身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陆浩后，瘦小的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扫帚也惊得掉在了地上。
“你，你……”
单听声音，能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怯弱中带着惊慌。
但看那黑乎乎满是脏污的脸蛋，陆浩却有些看不真切这女子的样貌，只能大概瞧出个脸型，娇小玲珑。
这就是自己那个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婢妻？
这是往脸上涂了多少层锅底灰？
陆浩看看女子身上那比自己还破烂几分的男子衣衫，以及袖口露出的满是血痕两只小手，心头微微动容。
“我是陆浩。”
“你是陆郎？”
听到陆浩自报家门，女子黑乎乎的面上涌出喜色。
随后略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地上前，屈身一礼：“陆郎！奴家柳思语，感谢陆郎的救命大恩！”
“谈不上什么救不救命的。”
“你且在这里住下，三日后，我会写一封休书……”
陆浩摆手。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因命运偶然交织。
他想跟这女子说清楚。
自己虽不会卖她去烟花之地，但现在也无法帮助更多。
能做的只有写份休书，还其自由。
然女子一听，却是有些急了，不等陆浩说完，便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陆郎！求你！不要把我卖了！求你了！”
女子一边磕头一边垂泪祈求：“奴家很勤快的，而且吃的很少很少，两天吃一顿就行！而且奴家会绣活，还能砍柴！奴家不怕辛苦，做什么都可以！”
“奴家收拾完屋子，明天，不，待会儿就出去找活赚钱……”
“陆郎，奴家以后一定会尽心伺候，报答你的大恩大德，求你别卖了我！”
几句话的时间，女子额头上，竟已隐隐渗出血色。
“你快起来，我，我没说卖你！”
陆浩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伸手想扶起女子，却没想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女子没注意到陆浩有伤，眼眶红红地，小心翼翼地问：“陆郎，你真的不卖我？”
陆浩呲牙：“不卖。”
“也不休我？”
“……”
陆浩无奈。
他知道，自己如果说休，这女子怕是难以消停，只能忍痛点头道：“不休！你起来吧！”
“谢谢陆郎！谢谢！”
女子闻言，喜极而泣，又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才站起身。
这时，女子才注意到陆浩神色不对劲。
“陆郎，你怎么了？”
“没事，我有点乏了，先去歇息。”
“那，陆郎稍等……我去铺床！”
“不用……”
陆浩想起家里只有那一床被褥，而且也只有一张床后，终究是没忍心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睡地上。
他指了指草棚道：“屋里太闷，我要睡草棚！”
“草，草棚？”
“对，草棚！”
……
次日，陆浩沉沉醒来，天已大亮。
“浩哥，你醒了？”
陆浩扭头，却发现竟是熊三。
想起昨夜的事，他刚想问昨夜那女子，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好在，熊三已接话道：“浩哥，我来的时候，那女人正要去做工，说饭热浩了在灶上。”
陆浩诧异：“做工？做什么工？”
熊三挠头：“我也不知……浩哥你饿了吧？你等着，我去给你端饭。”
院里两处宅子，一间住人，另一间则垒着个灶台和放着一些杂物。
不多时，熊三就端着一晚热乎乎的稠汤走了出来。
陆浩看去，发现这汤像是用面糊成的，看着很稠，上面还有三五颗豆子。
他端过碗，发现汤竟还温热着。
可陆浩心里却清楚，家里别说粮食，连柴火都没了。
他这个便宜小婢妻，是从哪弄得这些？
这时，熊三在一旁说道：“浩哥，你快吃吧，等你好了，咱们也赶紧去捡钱！”
“捡钱？”
“对啊！今早勇哥在帮里开会，说牙行那边要一百个女童，送到内地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一个给一钱银子呢！”
熊三瓮声瓮气道，“现在城外那么多难民，女童肯定有不少，其他人已经都翻墙溜出去抓人了……”
一个女童，一钱银子？
陆浩心中瞬间一股血气上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乱世人命不值钱。
却没想到，人命竟会如此低贱的被明码标价！
“浩哥，你怎么了？”
见陆浩神色不对，熊三有些疑惑。
陆浩平视熊三：“你想去？”
熊三挠头：“当然去啊，等浩哥你好点，咱们一起去。”
“不许去！”
“啊？”
熊三微怔。
以往，有这等好买卖，浩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咋的这回转性了？
熊三若有所思：“浩哥你不舒服？没事，等你好了咱们再去！”
“我说了，不许去！”
“以后都不准去！”
陆浩沉声，“阿三，咱们以后，不能再做这祸害人的事了！你愿意听我的吗？”
尽管陆浩清楚，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至少，他能先改变自己。
银子给的再多，他也不能昧着良心再干这种勾当！
“浩哥你这话说的，没有你，我熊三早就饿死了，你说不去，那就不去！”
熊三嘿嘿一笑。
但很快，他又疑惑道：“浩哥，那咱以后不做这个……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