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开局一把唐横刀,你管这叫农民? > 第七章柿子还是要赶软的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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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自无边幽暗中浮起,如溺水之人挣扎着破出水面。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萦绕鼻尖的,是一缕混着草药与兰麝的淡香,涤尽了记忆深处那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腐臭。

接着是触觉。

身下触感温软,是厚实的被褥,而非浸骨的冰冷泥水。

眼皮沉重如铅,颤动数下,李显终是费力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的木梁屋顶,其上雕着几缕疏朗的云纹。身上盖着簇新的丝衾,伤口处传来丝丝清凉,显然已敷上最好的金疮药。

“醒了?”

一道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旁侧响起。

李显转头,看见了端坐于不远处的英伯。老者正用一块细麻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张铁胎弓。

“我昏睡了多久?”李显开口,嗓音沙哑干涩。

“三日。”

英伯放下铁胎弓,递来一杯温水。

“小翠和小石头呢?”这是李显最挂心之事。

“殿下已将他们安置在县衙后院,一切安好,勿虑。”英伯答道,“凌小旗官已带人赴各村搜罗秦、张二贼的罪证,收获颇丰。”

李显点了点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一股暖流淌过脏腑,驱散了身体深处的最后一丝寒意。

他垂眸,瞥见自己身上的伤口皆被细心处理过,连绷带都系着精巧的结。

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英伯淡然道:“这三日,汤药饮食,皆是公主亲力亲为。”

李显端着空杯的手,微微一顿。

脑海中闪过那张清丽而威仪天成的面容,李显一时心绪微澜,不知该作何想。

“殿下说,你为护驾与护民而伤,她理应如此。”英伯又补充一句,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擦拭他的弓。

李显默然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系统修复后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力战后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尽。

他换上衙役备好的干净布衣,推门而出。

县衙大堂,气氛凝滞如铁。

萧容端坐于主位,一身月白锦袍,面若寒霜。

堂下,张越被两名雪龙卫死死按跪在地,虽衣衫散乱,脸上却不见惧色,反噙着一抹病态的讥诮。

“公主殿下,下官还是那句话。”

张越抬起头,目光直逼萧容。

“大梁律,刑不上士大夫。下官乃朝廷命官,有功名在身,纵有罪愆,亦当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岂是殿下在此私设公堂,就能屈打成招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傲慢。

“放肆!”一名雪龙卫厉声怒喝,刀柄狠狠砸在他背心。

张越一声闷哼,嘴角沁出血丝,脸上的讥诮反倒愈发浓重:“怎么?雪龙卫就能无视国朝律法了?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可莫要为了我这区区七品县令,背上一个酷吏的恶名。”

萧容纤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无声敲击,一下,又一下,压抑着满堂的死寂。

她很清楚,张越所言,字字属实。乱臣贼子,可就地格杀,可一旦将他杀了,身后的这条线索也就断了,便必须留下张越的性命。

但,不能用刑,这规矩是束缚,亦是张越此刻有恃无恐的底气。

恰在此时,一个平淡的声音自堂外传来。

“公主殿下,的确不能对你用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显缓步而入。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堂,最终定格在张越身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可我,不是官。”

张越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

他望着那缓步走近的少年,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惊恐扭曲的脸。那夜人马俱碎的血腥修罗场,如梦魇般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来人。”

李显不再看他,转向萧容,沉声道:“将秦寿押入偏堂,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

萧容没有丝毫犹豫:“照他说的办。”

很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秦寿被拖了下去。

大堂之内,独剩张越一人。

李显却径直从他身侧走过,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自顾自地走到萧容面前,躬身行礼。

“殿下,审案是公事,草民只想讨回自己的公道。”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关押秦寿的偏堂。

这般被全然无视的羞辱,比任何酷刑都令张越煎熬。他死死盯着李显的背影,眼神中透露出极度的愤恨。

偏堂内。

秦寿被缚在椅上,浑身抖如筛糠。

李显踱步而入,目不斜视,随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把唐横刀。

而后,他搬来一张条凳,径直坐在秦寿对面,一言不发。

“唰……”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砥石,蘸了水,开始磨刀。

“唰……唰……唰……”

死寂的偏堂内,唯有刀刃磨过砥石那令人牙酸的声响,单调,规律,像一柄重锤,不疾不徐地敲打在人的心上。

时间仿佛被这磨刀声拉长,变得粘稠而缓慢。冷汗,开始从秦寿的额角渗出,一颗,又一颗。

他几次想开口求饶,可迎上李显那专注而冷漠的神情,所有话语便都死死堵在了喉间。那少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磨刀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优雅的致命感,宛如一个正在准备仪式的屠夫,而自己,便是那待宰的祭品。

李显不问,不打,甚至不曾看他一眼。

这份悬而未决的未知,远比任何皮肉之苦更能碾碎人的心志。

秦寿的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各种血腥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翻涌。他想起了那些被黄牙张打断腿的佃户,想起了被活活杖毙的王婶,更想起了那晚……李显一刀将人马劈成两半的惨烈景象。

他会不会也那样对我?

他会从哪里下刀?

是脖子?还是肚子?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华贵的衣袍上,迅速洇开一团深色的水渍。

“唰……唰……”

磨刀声仍在继续,如催命的符咒,一记一记,精准地凿在他的心坎上。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心跳擂鼓,全身肌肉因极度的恐惧而绷紧,继而酸痛发麻。

终于,李显停下了动作。

他举起横刀,举至眼前,对着雪亮的刃锋轻轻吹了一口气。

“嗡……”

刀身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

这轻微的蜂鸣,却成了压垮秦寿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涕泪横流,凄厉地尖叫起来,声音已然扭曲变形。

李显这才缓缓抬头,第一次正眼看他,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张越是何时让你准备那些军械的?”

“是……是景熙二年,对,就是蝗灾后的那个冬天!他……他说朝廷昏聩,天下将乱,让……让我早做准备!”

“军械从何而来?交给了谁?”

“从……从连通港!军械都是从连通港那运来的!每月都有一艘特殊的漕船,停在城外的芦苇荡,我的人接货,再……再转交给张越的心腹!他上头究竟是谁,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大人饶命,我就是个替他敛财办事的走狗!”

秦寿如竹筒倒豆,语无伦次地将所知一切尽数吼了出来,唯恐说慢半句,那柄雪亮的刀锋便会吻上自己的脖颈。

李显静静听完,起身,将横刀“锵”地一声还入鞘中。

他推门而出,对上门外神情复杂的萧容和英伯,语气平淡如初。

“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