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江岸,血腥味与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在清晨的江风中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吴大用的尸体还未冷透。
李显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支刚刚经历血战的队伍。
八百子弟兵,人人带伤,脸上混着血污与疲惫,但他们的眼神,却像被血淬过的钢,亮得惊人。
在他们身旁,是近两千名手持简陋武器的乌林县村民,他们看着满地的匪徒尸首,脸上是快意,是激动,更是一种破土而出的希望。
“清点缴获。”
李显的声音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箱子被打开,雪亮的兵刃与成串的铜钱,在晨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乌林县的乡亲们。”
李显走到赵四和那些村民面前。
“你们烧了匪船,断了贼人后路,是首功。”
他一挥手。
“这些兵器,钱粮,你们拿一半。”
人群一阵骚动。
赵四嘴唇哆嗦着,连连摆手。
“大人,这使不得!我们……我们只是不想再被欺负,能帮上您,就是帮自己!”
“拿着。”
李显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们子弟兵的规矩,有功必赏。你们流了血,就该得到敬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乌林县的壮丁。
“我宣布,赵四,任乌林县子弟兵先锋队队长,即刻生效。”
赵四愣住了,随即,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
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大人!我乌林县两千三百一十四名壮丁,愿随大人攻打宋江老巢!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身后,两千多名汉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吼声震天。
“愿随大人赴死!”
李家村的子弟兵们挺直了胸膛。
他们看着那些跪倒的身影,看着那些分发到手的兵器,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从胸腔里炸开。
他们的战斗,不再是孤立无援的挣扎。
他们的身后,站起了越来越多的百姓。
……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
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铺在桌上,长江水道如一条狰狞的蜈蚣,盘踞其上。
李显用一截烧黑的木炭,在洞庭湖的位置,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圈。
“我们没有水军,强攻洞庭,是拿人命去填湖。”
他的话,让帐内刚刚升起的士气,瞬间冷却下来。
李显的手指,随即移向地图的另一侧,点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峦标记上。
“罗家山。”
“这是宋江老巢唯一的陆路。”
他抬起头,看向帐内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此山山主,名叫武景玄。原是宫中宦官,后不知何故流落于此,占山为王。”
“此人手段残忍,性情怪癖,尤喜食过路青壮男子的脑髓,以为能固本培元,永葆青春。”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几个乌林县年轻的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
食人脑髓。
这四个字,比任何刀光剑影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临江县的村民眼中却是再也没有畏惧感,只有一往无前的坚毅。
“一个阉人,也敢如此猖狂!”
张铁牛第一个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木桩上。
李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即扫过所有人。
“怕了?”
无人应声。
但那压抑的呼吸,已经给出了答案。
“好。”
李显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油灯都跳了一下。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怕!”
他指着地图上的罗家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一个没了根的阉人,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就敢盘踞山林,食我大梁百姓的脑髓!”
“这和朝廷里那些坐在高位,吸食民脂民膏,让我们家破人亡的阉党,有何区别!”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都是骑在我们脖子上喝血的畜生!”
“打下罗家山,不仅仅是为了给攻打宋江开路!”
李显抽出横刀,刀尖在烛火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更是要向全天下宣告,我们子弟兵,连朝廷的走狗都敢杀!连吃人的恶魔都敢屠!”
“我们要用他的头,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老百姓的脑髓,不好吃!会崩掉他们的牙!”
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烧起了复仇的烈焰。
就在此时,帐帘被掀开,一名斥候单膝跪地,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公主殿下加急快马。”
李显拆开信,迅速扫过。
信是萧容亲笔,字迹清丽,内容却让他瞳孔微微一凝。
信中提到,英伯通过旧部查到,武景玄当年在宫中,曾是四皇子萧仓舒的贴身太监。而四皇子,正是三皇子庆王萧景唯一的同母胞弟。
景熙元年,年仅八岁的四皇子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溺毙而亡。武景玄作为看护不力的罪魁,本该被处死,却离奇失踪。
这条线,竟牵扯到了皇室秘辛。
李显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活捉武景玄。
这个念头,瞬间在他脑中扎下了根。
他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传我军令。”
“今夜起,一连七日,夜袭罗家山。”
他指着帐外缴获的那堆水匪旗帜。
“打他们的旗,用三三制小队轮番袭扰,只放箭,不近战。天亮即退,不留一人。”
“我要让那武景玄,七天七夜,睡不成一个安稳觉。”
……
第一夜,箭雨破空,杀声震天。
罗家山上的匪寨,瞬间乱成一锅粥。
武景玄从女人的肚皮上惊醒,当然他也只能看而已,看到的却只有山下晃动的火把和漫天箭雨。
第二天清晨,他带着满腔怒火冲下山,却只看到一地狼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第三夜,同样的时间,却是想起了震天的锣鼓声。
第五夜,武景玄双眼布满血丝,他下令将所有抓来的“肉票”全部推到寨墙前,试图以此为盾。
然而,山下的箭雨,竟真的停了。
可取而代之的,是数百人齐声的怒骂。
骂他一个阉人,猪狗不如。
骂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却字字诛心。
武景玄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七日黄昏,一封用蜡丸封好的密信,被一名乔装成樵夫的山匪,送下了山。
信,落入了赵四那些“眼线”手中。
信是写给盘踞在长江与洞庭湖交汇处的一支倭寇。
武景玄请求他们今夜前来,里应外合,将山下这支烦人的苍蝇,一举歼灭。
“哥哥,怎么办?”
李小翠看着信,脸上满是忧色。
“等。”
李显看着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等他们来,然后,关门打狗。”
是夜,月黑风高。
近五百名身材矮小,手持倭刀的浪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罗家山下。
迎接他们的,不是武景玄的内应。
而是早已埋伏在两侧密林中的神臂弓。
“放!”
一声令下,数百支穿甲箭矢,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
惨叫声,咒骂声,瞬间响彻山谷。
看着被射杀的倭寇,武景玄犹如看到自己父亲被暴走一样,立即指挥部下下去救援,然而就当他们离开山顶的一炷香的时间内。
罗家山的山匪老巢,火光冲天。
张铁牛带着一支敢死队,从另一条绝壁小路摸上了山,将火油泼满了整个匪寨。
武景玄彻底疯了。
他看着山下被屠戮的倭寇,看着身后被大火吞噬的巢穴,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
他带着最后几十名心腹,如困兽般冲下山,直扑李显的中军大帐。
李显早已等候多时。
他身着一身寻常布衣,静静地站在帐前。
武景玄的身法阴柔诡异,如鬼魅般穿过人群,手中两根细如牛毛的毒针,直刺李显心口。
“哥!”
李小翠发出一声惊呼。
“叮!叮!”
两声微不可闻地轻响。
毒针,刺在李显的胸口,却如同撞上铁板,针尖弯折,无力坠地。
李显的布衣之下,是那套耗费一百能量点兑换的,宋制步人甲。
武景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李显动了。
他欺身上前,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武景玄的手腕,顺势一拧。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
武景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李显死死按在地上。
李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你的青春,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