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夺刀!
月夜之下,风雪之中。在众多甲士围聚而成的“角斗场”中,两道刃影激斗一处,迸发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休莫言快刀如风,手中的环首刀,凌空挥出刀刀寒光,刀势愈发凌厉;另一方安玉穗亦是从容应对,闪转腾挪间攻防一体,即便气力上逊色,却总能以诡异的刀轨,以锋刃巧妙地卸力划开,又借势反击。
一柄是削铁如泥御赐军刀;一柄是朴素坚韧的无名之刃——转眼又是对了二十余刀,一时间,刀锋碰撞的铿锵声接连不断,飞溅的火星与刀锋倒映的寒芒,直教围观的将士眼花缭乱,错愕不已。
在兵士们看来,能与安将军交手至如此激烈,也算是罕见的骁勇了。毕竟,便是那熊峰部的悍将罕脱儿,对于安将军而言,都不过是几合之敌。
此间激斗,另一侧那对伫立于瞭望塔上的异人叔侄仍在观望。
只听苗世霖抚须问道:“衍儿,这作困兽之斗的细作,莫不是晨时随哈勒族一同参会密谈的护卫?”
是了,即便是这位朝廷的天官,也对那双鹰眼记忆犹新。
苗行衍闻言,凝视着正在激烈交锋的二人,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声:“…嗯。”
这位异人剑士还在气愤,原以为“鹰眼”刀法光明磊落,又是前朝军士后裔,应该是能顾全北伐大局之人,不成想却是为了私怨不顾一切之辈。此刻见他被安玉穗觉察、围困,也算是自作自受。
虽不知他与安玉穗何仇何怨,但还是为自己看错此人心性而心有感慨。
因而,他没有注意到身旁叔父冷漠却若有所思的神情。
直到苗世霖再度开口,苗行衍才反应过来:“衍儿,去问一问,那‘鹰眼’姓甚名谁。”
“叔父…?是。”苗行衍听罢略感诧异,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照吩咐行事。
却说,在众将士围观之下,激斗的休莫言与安玉穗已是对攻许久,彼此皆无破绽,仿佛渐入僵局。
但休莫言却敏锐感觉到,安玉穗卸力、闪转不仅是为了攻防,似乎也是为了将他带入其刀术的节奏之中,空耗体力。
于是,在彼此对劈一刀且刀锋碰撞的瞬间,却没有因此收势,反而是登前一步,在刀锋相抵时,借势迫使安玉穗无法以巧卸力,只得近身横刀格挡角力。
“…?!”突遭正面强压,安玉穗被迫近身角力之下,竟被休莫言向后推了数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一时间,到教围观的兵士为女将军提心吊胆。
安玉穗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掌,撑在刀背上,双手发力,抵住了鹰眼男人的角力突进。
两人皆侧身贴近面对面,安玉穗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与休莫言那双鹰眼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果真似有魔力般,让人心悸。一时间也不禁暗忖:阿言为何会有一双如此特别的‘鹰眼’?他真的是阿言吗?可是,他脸上左眼的刀疤却错不了……
休莫言左眼的刀疤,正是安玉穗留下的。
然则,战局焦灼,只得压下这些杂念,依旧镇定地笑道:“你小子,倒是发觉得挺快。”
是了,女将军自知蛮力上不可强敌,又见休莫言攻势迅猛,这才以身法闪躲、以刀卸力的方式,想要消耗其体能。
不过,这点简单伎俩能被看破倒也在意料之中。但现在两人贴身而战,那么就不单单是刀锋对决了——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安玉穗抬腿便想要踢向休莫言踏定在前方的右腿。倘若踢中,无需打伤,只要让休莫言有片刻重心不稳,或许就可决出胜负。
但休莫言亦是快速将右腿挪动一步,抵住了预备踢击的右腿,果断截住了安玉穗的踢击动作。因为两人贴身角力,可供踢击发力攻击的距离太短,稍有动作便可截击。
可这一步还是在计算之内。
“天真!”——“…!”
但见安玉穗忽然扭动右腿,猛地侧位贴身发力,以膝敲击;休莫言猝不及防,抵着的右腿遭此一击,竟一时失去平衡,相抵角力的刀锋,也因为身体失衡导致的扭动而滑开,锋刃摩擦间,又是溅起火星。
此乃天赐良机,女将军又岂会放过?只见快步举刀,自鹰眼的斜上方劈下。
休莫言虽吃惊,却并不惊慌,几乎是在失衡的同一瞬间,左手似迅雷般探手从刀袋中抽出另一口刀,自下而上,对上劈来的御赐军刀,只听金铁轰鸣,休莫言借势侧身倒地翻过几圈后,迅速起身,其势之快,连安玉穗也无暇追击。
鹰眼男人竟在生死瞬间,寻得了生门。
再说擎出的单刀,这是一柄铁岩风格的战刀。铁岩岭曾是南方前朝的疆域,其器物形制深受南方影响,武器的制式更是如此,铁岩战刀仿的变身环首刀的窄身直刃特点,只是刀柄略微弯曲,且无缳首。
话说这战局的惊变,安玉穗片刻受挫又瞬息间逆转,也引动了围观的众将士连连喝彩。
苗行衍也早已从瞭望塔上,来到了持盾甲士身后观望这场决斗。他本该遵从叔父的命令,询问鹰眼男人的姓名,但被二人精彩的对决所吸引,倒是一时忘了此事。
只是鹰眼的极限反应,倒让安玉穗颇觉诧异。但女将军却并未表露,反而玩味似轻笑道:“呵~这几年来,你有点长进。但是,本性还是没变啊。”
“……”堪堪避过死劫的休莫言手持双刀,闻言皱起眉宇,却依旧寡言不语。
女将军傲然睥睨,却又展开了语言攻势:“看似冷静,实则轻易就会激动冒进,以至于刚刚那瞬息间的变招、骗招都计算不到。所以,你才嬴不了我。”
话语如刀,安玉穗想要瓦解名为“鹰眼”的外壳:“你恨我,恨意让你因为片刻的优势就盲目。就像我用一柄假刀就能轻易让你落入陷阱,也像……”
然则,鹰眼又箭步冲来,用挥舞的双刀打断了女将军话语。
但安玉穗闪躲格挡之际,却浑然不乱,似是确认自己看穿了休莫言,在腾挪招架的间隙,自顾自继续说道:“噢?双刀齐攻?想起来,当年你阿兄兵败的前一天,就是我替他教授你怎么用双刀。”
“……”这一次,休莫言似有触动般,挥刀的攻势中,有了片刻的迟滞。也是这瞬间的迟疑,再次被安玉穗找到了间隙,闪身退开几步。
二人又呈对峙之态。
“阿言。我感觉到了!你内心的动摇与焦躁!”是了,安玉穗自诩正在剥离“鹰眼”这个“外壳”的保护。
女将军宛如早已得胜的“猎人”,向着困兽之斗“猎物”侃侃而谈。
“阿言,不否认我因你的出现而不知所措,可是,当我真的意识是你,真的亲眼看见你的面容,我既欣喜,也欣慰。”
“因为你还活着,确实让我心里好受一些;也因为你是我塑造而出的复仇者,为追逐我而来;更因为,你或许就是我人生又一次重要‘抉择’。”
话音未落,安玉穗亦是箭步突进,以迅雷之势挥刀一扫。休莫言双刀格挡,两人错身而过,迸发一声刀锋撞击的交鸣的爆响。
错身的身影站定,这位巾帼女将,依旧以言语为刀,展开了攻势:“但我觉得很刺激,前所未有的刺激,便是当日将熊峰部大军正面击溃,也不曾如今夜这般让我血脉喷张!”
蓦然,安玉穗的手,扶上了腰间另一口刀的刀柄,那柄“家传环首刀”。抽刀凌空一划,月夜之下,又是闪起一抹寒芒。
“…!”这一幕霎时间便倒映在鹰眼之内。在决战中沉默寡言的休莫言,又一次凛眼瞪视安玉穗。
现在,是双刀对双刀。
“其实,若是为保万全,在你潜入军营被我觉察时,你就该被我下令擒拿;又或者,在你走出大帐时,我就该下令将你乱箭射杀、甲士一拥而上。”这位不施粉黛亦俊美的女豪杰,本就英气的脸庞,竟又是浮现一抹除了休莫言之外无人能知的妩媚痴态。
“……但是,我忍不住想要与你重逢,更不许有人搅扰。看着你,看着你的存在,我便能感觉到自己曾经的选择,从来没有错。”
休莫言面无表情,唯独鹰眼透射出的目光愈发逼人:“…你的话太多了。”
但言语之间,似乎真的有了些许……焦躁。
“呵!好,做个了结!你我恩怨到终章了”可安玉穗没有算漏这细微的情绪起伏,倒拖双刀,箭步如飞。眨眼之间被突至休莫言身前,霎时双刀起舞,如旋风般凌厉舞起如惊涛般迅猛快攻。
休莫言亦是回以双刀,同样是刀如潮水,刀刀对攻绝不相让。
霎时间,刀光刃影,翻飞起舞,寒芒闪动,星火迸溅!
“嚄——!”周遭兵士,皆被这惊人的对决所慑,齐齐惊呼。
便是,猫人剑士苗行衍,以赞叹:“好刀法!”不管是那鹰眼,抑或安将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是,如此硬碰硬的对决,安玉穗本不占优势,为何会突然如此鲁莽?莫非上头?
当然不是!
苗行衍双目微眯,已然是觉察到了胜负的关键——鹰眼手中的刀,就要崩了。
是了,无论是御赐环首刀,又或是家传的前朝将门环首刀,那都是千锤百炼、用料精纯、工艺超群的宝刀。如此焦灼激烈的对攻,对于它们而言,或许并无大碍。
但对于休莫言手中的无名之刃,却是压力如山。
即便是此刻仍旧在忘我挥刀攻防的休莫言,亦是能感觉到手中双刀的哀颤。无论是那柄无名环首刀,疑惑是铁岩战刀,早已在激烈交锋中遍布缺口。
只是此刻停不下来,交战中的任何一方都不能停。
可早已不堪重负的那柄无名环首刀,终于在一记错身而过的对斩中被安玉穗的御赐军刀,一刀破刃,锋刃崩碎,成了废刀。
“北风尾了!”错身的刹那,安玉穗急速旋身,顺势双刀斜劈!其势之快,恍若惊雷。
难道这真是生死一瞬?
忽然!凌空爆响一声,只见长鞭如莽,划出破空之音,竟是千钧一发地捆住了安玉穗斜劈的双刀。是休莫言亦在电光石火间弃了右手刀,在同时旋身的刹那,甩出了挂在后腰的长鞭,以鞭应敌!
“!?”
难道要重现晨时那生死瞬间夺刀的招数?
“愚蠢!”安玉穗高喝一声。
原来,安玉穗也早算到了休莫言可能会再度用鞭,以复刻晨时的夺刀之举。但同样的招数又岂能再让她中招?在觉察到休莫言甩鞭即将困住自己双刀的瞬间,便转动刀刃,让刀锋对外,在被长鞭束缚的前一刻,竟以作出了如剪刀般的交叉之势。
但见她握刀的双手交叉,赫然发力,竟是瞬间将长鞭从内侧切断!
这种长鞭,都是特殊的皮革制作,本该异常坚韧,但耐不住安玉穗早有预料,更别说这两口刀皆是锋芒难挡
的宝刀。
这些说来话长,实则瞬息之间。
然而,在切碎皮鞭的刹那,安玉穗却忽然对上了休莫言那双慑人的鹰眼——那是一双没有惊慌,没有错愕的眼睛。
“!?”来不及多想,急速转变左右斩切的刀势,又是变作从上方左右两侧同时劈砍而下。
“!!”可休莫言浑然不惧,在这生死时刻,丢了已然无用的长鞭,一手紧握刀柄,一手抵在刀背,举刀横挡,竟是在生死关头,硬生生截停了即将劈下的双刀。
这柄铁岩战刀亦是瞬间刀锋崩裂,成了废刀,但却没有被立时斩断。
这一瞬间,只一瞬间,就是休莫言苦等多时的契机!
安玉穗心中一惊。但惊诧被头部瞬间的剧痛所淹没——休莫言猛地用自己的头使出一记头槌,狠狠砸中安玉穗的额头。
“啊——?!”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与此同时,又惊觉左手似乎遭到攻击,以至于左手握持的刀,那口家传宝刀,亦脱手飞出。
头部的剧痛让安玉穗猝不及防地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右手握着御赐宝刀狼狈地胡乱挥舞,本能想要反击,却什么也砍不到;左手则捂住额头,却摸到了带着腥味的热流。
待得强忍剧痛抬眼望去,却见那口象征身份与起点的“家传宝刀”,已然落在了对手的身前,斜插在了冻土之上。
而在她一时恍惚的视线中,休莫言探出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