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是被一阵香甜的桂花糕气味唤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比她之前整个床铺还大的拔步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云锦被。
床边的小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碗温热的牛乳。
这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
她正准备伸爪子去拿一块桂花糕,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小姐,”魏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让您去一趟前厅。”
去前厅?
沈鸢嘴里塞着桂花糕,含糊地应了一声,三两下爬下床。
侍女很快进来,伺候她穿上一件崭新的鹅黄色小袄裙,裙摆上绣着几朵迎春花,衬得她的小脸粉雕玉琢。
跟着魏昭穿过几道回廊,沈鸢好奇地东张西望。
帝师府真的好大,比电视里演的皇宫也不差什么了。
刚走到前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痛心疾首的声音。
“帝师大人!下官教女无方,让这孽……让小女冲撞了您,实在是罪该万死!”
沈鸢探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深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上首的位置,把腰弯成了九十度。
那男人听到脚步声,猛地直起身转了过来。
他看到沈鸢,脸上立刻堆起一副又心疼又急切的表情。
“鸢儿!我的好女儿,你可算出来了!快过来,跟为父回家,别再给帝师大人添麻烦了!”
这人就是原主的亲爹,当朝宰相苏振远。
沈鸢看着他,脑中的系统面板瞬间弹出。
苏振远那张“情真意切”的脸上方,一个巨大的幻象浮现出来。
一个穿着官袍的虚影,正低着头,双手快得像飞一样,疯狂拨弄着一把算盘。
那算盘的边框上,赫然刻着“仁义道德”四个大字。
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作响,每一声都透着精明的算计。
【BUG:伪善。】
【属性:极度在乎官声与利益,一切行为皆为权衡利弊后的表演。】
沈鸢心里冷笑一声。
原来是来找回场子的。
她非但没往前走,反而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转身就跑。
她没有跑出门,而是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溜烟地冲到了上首那个男人的身后。
她的小手死死抓住那人玄色衣袍的下摆,从宽大的椅背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浑身都在发抖。
“爹爹……”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
苏振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小贱种在干什么?
上首,容珩正端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感觉到衣角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拽住,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容珩的视线越过茶几,落在了苏振远那张青白交加的脸上。
“相爷,”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令千金似乎很怕你。”
苏振远额角跳了一下,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帝师大人见笑了。这孩子……自小养在别院,与下官不亲,怕生,怕生罢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用温和的语气哄骗沈鸢。
“鸢儿,别怕,到爹爹这里来。爹爹带你回家,给你买糖吃,给你买新衣服。”
他的话音未落,容珩身后就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
沈鸢把脸埋在容珩的椅背上,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爹爹……你是不是……又要……把我关回那个又黑又冷的院子里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不是……又要让王婆婆……把我按进荷花池里……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苏振远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珩,只见对方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可那眼神,却让他心里发毛。
“你……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苏振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慌。
沈鸢被他这一声吼,吓得猛地一哆嗦,哭得更凶了。
她从椅背后抬起一张挂满泪珠的小脸,红着眼睛看着苏振远。
“我没有胡说……我全都听到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样子可怜极了。
“我还听到王婆婆跟李管事说,他们是得了你的吩咐……说我这双眼睛是妖怪,留着只会给相府招灾……”
她说到这里,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哭声顿了一下,一脸的天真。
“王婆婆还说,爹爹你可真厉害。为了讨好吏部的王大人,把家里那幅祖爷爷传下来的《春山图》送了人。”
前厅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振远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鸢却还在继续她的“童言无忌”。
她眨巴着那双碧色的大眼睛,语气里充满了孩童式的好奇和不解。
“王婆婆还笑话你呢,她说你送给王大人的那幅画是假的,是个赝品。反正王大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草包,也看不出来真假……”
她伸出小手指,比划了一下。
“她说你拿个假东西去糊弄人,还能换来吏部的好处,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哐当——”
苏振远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官袍内衬。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宰相就当到头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容珩。
慢慢地转过头,那双墨色的凤眸里,不再是淡漠,而是锐利如刀的锋芒。
他的目光在苏振远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随即,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了沈鸢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颤抖的身体。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死寂的前厅里炸响。
“从今日起,她便是我容珩的女儿。”
容珩的视线重新锁住已经魂不附体的苏振远,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相爷,请回吧。”
苏振远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地靠在倒地的椅子上,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个被容珩护在身后的女孩,脑子里一片空白。
魏昭上前一步,对着失魂落魄的苏振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里没有半分客气。
“相爷,请吧。”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腿软的苏振远离开。
前厅里恢复了安静。
沈鸢感觉到背后那只大手的温度,让她莫名地安心。
她抬起小脸,偷偷用袖子擦掉脸上还没干的鳄鱼眼泪。
容珩垂下眼帘,看着脚边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小东西。
她仰着头,那双碧色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倒是很会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