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的目光转头看向软榻上的小东西。
“让他过来。”
“是。”
魏忠领命退下，脚步轻快了许多。
主子昨夜竟没有传唤太医，也没有用安神汤，今早看起来气色都好了不少。
果然府中有了小姐，主子也跟着不一样了。
……
沈鸢是被丫鬟轻轻摇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小哈欠，脑子里还有点迷糊。
“小姐，主子让您去前厅一趟。”
丫鬟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穿上一件崭新柔软的鹅黄色襦裙。
沈鸢被梳理好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揪揪。
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刚剥壳的煮鸡蛋，又嫩又滑。
她迈着小短腿，跟着丫鬟往前厅走，心里还在嘀咕。
这么大早上的，叫她干嘛？
难道是昨晚占他便宜的事情败露了，要找她算账？
刚踏进前厅的门槛，沈鸢就感觉到一股严肃的气场扑面而来。
容珩端坐主位，手里拿着一杯茶，慢悠悠地撇着浮沫。
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面容清瘦，脊背挺得笔直，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衫，眼神锐利，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沈鸢的小雷达“嗡”地一下就响了。
【人物：周德明】
【身份：大儒，前任太傅，帝师之师】
【标签：学问渊博、为人古板、铁面无私】
【金色BUG：软肋：极度爱炫耀自己唯一的孙子周宝玉（小名周小胖），认为其是天纵奇才，听不得任何人说他孙子半点不好。
日常口头禅：“我家宝玉三岁时便能……”】
站在容珩身后的魏昭，正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沈鸢，心里替其捏了一把汗。
【我的天，主子怎么把周夫子这尊大佛给请来了？】
【这老头是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当今圣上都被他打过手板心。】
【这小丫头片子能行吗？别被夫子两句话给问哭了。】
沈鸢接收到魏昭的内心弹幕，小嘴几不可查地撇了撇。
哭？
等会儿指不定谁想哭呢。
她收起所有小心思，换上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小步挪到厅中央，对着容珩和周夫子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鸢鸢见过爹爹，见过夫子爷爷。”
周夫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你就是相府那个……沈鸢？”
他的语气里带着审视，显然对沈鸢的出身颇有微词。
沈鸢点点头，小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周夫子清了清嗓子，也不跟她废话。
“老夫奉帝师之命，来考校你的学问。”
“你且听好，子曰：‘君子不器’，何解？”
这问题一出，魏昭的眼皮都跳了一下。
这可是《论语》里相当有深度的一句，别说一个五岁孩童，就是许多成年学子都未必能说得清楚。
这老头子，是存心要给下马威啊。
容珩依旧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见沈鸢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她歪了歪小脑袋，一脸崇拜地看着周夫子。
“夫子爷爷，您的问题太深奥啦，鸢鸢听不懂。”
周夫子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鸢却用一种惊喜语气继续说道。
“但是！但是鸢鸢知道，夫子爷爷您一定知道答案！”
“因为鸢鸢前几日听路过的哥哥们说，您是全京城最最厉害的夫子！您家的小孙孙，更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嗯？”
周夫子准备好的训斥卡在了喉咙里，噎的他不上不下。
“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有戏！
沈鸢心里的小人比了个“耶”的手势，脸上却愈发天真烂漫。
“他们说，您家的小孙孙叫周宝玉，三岁就能作诗，五岁就能策论！”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好像在数什么宝贝。
“他写的那首《咏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哇！写得可真好呀！
比鸢鸢在宫里听到的那些大人写的诗都好听！”
“哐当。”
周夫子手边的茶杯盖子抖了一下，掉在了茶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瞪大眼睛看着沈鸢。
“你……你如何知道这首诗？”
这首诗是他孙子去年冬天随口吟的，他觉得不错，只在几个老友的酒局上炫耀过，从未外传。
这小丫头是从哪听来的？
沈鸢看他上钩，心里乐开了花，再接再厉。
“就是听大哥哥们说的呀！”
“他们还说，宝玉哥哥前阵子跟国子监的一个大人下棋，连赢了三盘，把那个大人都给下哭了呢！羞羞脸！”
【哈哈哈！说得好！那个姓李的小子，仗着自己是棋待诏，就想欺负我孙儿，结果被杀得片甲不留！活该！】
周夫子内心的狂喜弹幕，被沈鸢看了个一清二楚。
老头子脸上已经绷不住了，嘴角疯狂上扬，却还要故作矜持地用手捋着胡须。
“咳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他们还说什么了？”
沈鸢眼珠子一转，从BUG系统里又扒拉出一条信息。
“他们还说，宝玉哥哥写的字最好看啦！夫子爷爷您把他的字挂在书房里，天天看，还说比……比那个王什么之的都好！”
“王羲之”三个字她说得含含糊糊，一副小孩子记不清名字的样子。
这一下，彻底击中了周夫子的心巴。
“哈哈哈哈！”
周夫子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他站起身，走到沈鸢面前，那张严肃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沈鸢的头。
“好！好啊！”
他转头看向容珩，满脸的赞许和激动。
“帝师大人！此女虽不通经义，却根骨清奇，聪慧过人，一点就通，实乃神童也！”
“她能辨美丑，知优劣，可见其心性纯良，悟性极高！这比死读几本破书强多了！”
“不必考了！不必考了！老夫看，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魏昭站在一边，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这就搞定了？】
【京城第一顽固……就这么被几句彩虹屁给拿下了？】
【这小丫头，还真会见人下菜碟。】
临走前，他还特意对沈鸢说：“小丫头，改日让你宝玉哥哥带你玩！”
送走了这尊大佛，前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鸢长舒一口气，搞定！
她仰起小脸，像一只求表扬的小猫咪，看向容珩。
容珩放下了茶杯，目光落在她小小的脸上，一阵严肃。
大厅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沈鸢自己的心跳声。
容珩缓缓开口。
“周家小公子的诗，从不外传。”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沈鸢的心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