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工厂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压抑。
巨大的厂房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生锈的传送带像死去的巨蟒般横亘在地面,角落里堆积着不知名的废料,蛛网蒙在断裂的机械臂上,空气中除了铁锈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腥气。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破碎的天窗,几缕惨淡的天光斜斜切下,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
林默三人靠在一根冰冷的钢铁立柱旁,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刚才冲进来时,赵坤操控的金属碎石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此刻他正脸色发白地揉着太阳穴——这位在建筑工地干了十几年的汉子,这辈子没试过用“想”的就能搬动重物,手掌上常年握铁锹磨出的厚茧,此刻竟微微发颤。
陈雪则拿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那是她值完24小时急诊后,习惯性塞进白大褂口袋的,里面的碘伏和纱布曾救过无数伤员,此刻却只能用来处理三人胳膊上被碎石划破的擦伤。她指尖的动作依旧稳当,只是鬓角渗出的细汗暴露了紧绷的神经,急诊科见惯生死的冷静,在这完全陌生的血腥废墟里,正一点点被恐惧啃噬。
林默低头看着手腕,猩红的倒计时还在跳动:【21:37:15】。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他过去的生活里只有0和1组成的代码世界,习惯了用逻辑拆解问题,可眼前这串不断减少的数字、手腕上突然浮现的黑色纹路,却让所有逻辑都崩塌了。那几道纹路像凝固的墨汁般停留在皮肤下,摸上去没有任何触感,却让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代码里多了一段无法解读的暗码。
“这里……好像有人。”陈雪忽然低声说,目光投向厂房深处。她的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却掩不住一丝职业性的警觉——人多的地方,冲突和意外总是来得更快。
林默和赵坤立刻警惕起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阴影里缓缓走出几道人影,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短短片刻,数十个形态各异的人从工厂的各个角落显现出来。他们有的穿着西装,有的一身运动服,还有的像赵坤一样是工装打扮,脸上无一例外带着警惕和疲惫。
当看到林默三人时,那些人眼中瞬间闪过戒备,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几根磨尖的钢筋,或是一块沉重的铁板。
“新来的?”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人群分开一条通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袖口挽起,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叫老周,算是最早一批到这里的。”青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林默三人手腕上的猩红倒计时扫过,“看来,你们也收到‘通知’了。”
林默点头:“主线任务,抵达这里。”他想起自己趴在键盘上失去意识前,屏幕上还亮着未写完的项目报告,老板催稿的消息像催命符一样弹窗——现在想来,那些焦虑竟显得如此可笑。
“明智的选择。”老周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外面那些‘蚀骨者’,天黑后会更疯狂。这座工厂虽然破旧,但好歹有墙壁,暂时算是个安全区。”
他指了指厂房另一侧:“那边有临时搭建的休息区,还有些基础物资——水、压缩饼干,偶尔能找到点药品。”
“免费的?”赵坤忍不住问,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想起自己中午还在工地食堂啃馒头,当时正盘算着这个月工资下来,给老家的儿子买台新电脑,现在却连一口干净水都成了奢望。
老周摇头,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蓝色晶体:“得用这东西换。能量结晶,杀了蚀骨者就能从它们体内挖出来。”
林默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赵坤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本该别着他干活用的扳手,此刻却空空如也;陈雪则抿紧了唇,她能缝合伤口,却杀不了那些连骨头都在流脓的怪物;林默握紧了拳头,敲代码的手指纤细而灵活,此刻却连块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为什么是你在分配物资?”陈雪敏锐地问,她见过太多紧急情况下的权力真空,有人会趁机建立秩序,也有人会借机掠夺。
“因为这些物资,大多是我和几个朋友冒着风险找到的。”老周语气平淡,“这里没有规则,只有实力。不想饿肚子,要么自己出去杀蚀骨者换结晶,要么……就等着被淘汰。”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那些缩在角落里的人纷纷低下头,显然是没能力获取结晶的。
林默看向那些人,其中有个抱着膝盖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几岁,脸色苍白如纸;还有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一条裤腿空荡荡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独居的母亲,早上出门时她还在电话里叮嘱他按时吃饭——如果母亲也被卷到这里,该怎么办?这个念头让他心脏骤然缩紧。
“夜晚的工厂,并不完全安全。”老周忽然压低声音,“蚀骨者会聚集起来强攻外围,虽然暂时打不破这栋厂房的主体结构,但它们的嘶吼和撞击声,足够让人心神不宁。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有时候,人比怪物更可怕。”
这句话让林默心里一沉。他注意到,人群中几个人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陈雪,还有人盯着赵坤——或许是刚才冲进来时,赵坤操控金属的能力被他们看到了。赵坤也察觉到了,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常年在工地练出的身板不算壮硕,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你们三个,最好找个角落待着,别惹事。”老周说完,转身走向物资区,那里有两个人正拿着能量结晶和他交换水和食物。
林默三人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坐下。赵坤靠着墙壁,低声道:“这地方不对劲,那个老周,看着像个读书人,心却深得很。还有那些人,眼神太凶了。”他从工装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想点燃,又想起这里全是易燃物,只能烦躁地塞了回去。
陈雪点头,从急救包里拿出一小瓶水,小心地倒了三分之一在瓶盖里递给林默,又倒了些给赵坤:“省着点喝,这是我最后一点了。看来,我们必须想办法弄到那个能量结晶。”她的目光落在远处一个捂着伤口呻吟的男人身上,医生的本能让她想去帮忙,可理智却在提醒她:在这里,善良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默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黑色纹路上。刚才碰到那黑色液体后,除了冰凉感,似乎还有一种微弱的“联系”,仿佛能隐约感知到周围某些东西的存在——比如远处墙角那堆废弃零件里,几块金属的位置。
是错觉吗?他试着集中精神,像赵坤操控碎石那样去“想”,指尖竟真的传来一丝微弱的麻意。
就在这时,厂房外传来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哐!哐!哐!”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用身体撞门。紧接着,是蚀骨者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此起彼伏,仿佛就在耳边。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刚才还在交换物资的人立刻停下动作,纷纷看向工厂大门的方向,脸上露出恐惧。
“来了。”老周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靠近大门的位置,脸色凝重,“比昨天早了半个小时。”
猩红的倒计时还在跳动,【21:35:02】。
林默握紧了拳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以及那扇在撞击下不断晃动的铁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在这一刻彻底失效。程序员的逻辑、医生的冷静、工人的韧劲,在生存的本能面前,都成了需要重新打磨的武器。
第一个夜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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