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飞就醒了。
侧耳听听,炕那头,小满的呼吸声平稳悠长,不再是那种细微得让人心发慌的哼哼。林婉也还睡着,姿势却不像往常那样蜷缩紧绷,稍微舒展了些。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套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袄子。灶房已经有轻微响动,是赵春梅起来了。
推开房门,赵春梅正拿着空瓢准备舀水,看见陈飞,动作顿了一下:“起了?锅里还有点昨晚的底子,热热喝了。”
陈飞“哎”了一声,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瓢凉水,胡乱抹了把脸。
这时,屋里传来窸窣声,是小满醒了。没哭没闹,只是软软地叫了一声:“娘……”
林婉也醒了,低声应着。
陈飞鬼使神差地,转身撩开破布门帘,往里看了一眼。
小满已经坐起来了,自己揉着眼睛。看见陈飞站在门口,忽然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小米牙,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爹……”
声音不大,还有点哑,却像个小锤子,轻轻敲在陈飞心口上。
陈飞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穿过来这些天,小满要么饿得哭,要么病恹恹地昏睡,要么就是怕自己、躲自己,从没主动叫过。
赵春梅也听见了,扭头看过来。
林婉正给小满穿衣服,手也顿了顿,飞快地抬眼瞥了陈飞一下,又继续系扣子。
“哎……”陈飞应了一声,声音有点涩。走过去,蹲在炕边,看着小满。
小满也不怕了,伸出小手,摸了摸陈飞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痒得自己咯咯笑了两声。
“看来那点稠粥顶事儿。”赵春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脸儿是好看点了。”
陈飞笨拙地摸了摸小满发黄的头发:“嗯,是好了点儿。”
早饭依旧是野菜汤,但赵春梅往里多撒了一小撮玉米面,汤水显得浑浊了些,能捞到点儿的颗粒。
小满自己捧着个小木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喝得挺香。
陈飞几口喝完自己那碗,放下碗时,看到林婉碗边放着一件他的旧褂子,袖口磨破了老大一个口子。
陈飞还没说话,林婉已经吃完了,默默收起碗筷,顺手拿过那件褂子和针线筐,坐到光亮处,低头缝补起来。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脖颈和认真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陈飞看着,没出声。
赵春梅出去喂鸡了(其实就两只瘦得快不下蛋的老母鸡)。
陈飞站起身,拎起墙角的柴刀和绳子:“娘,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砍点柴。”
“嗯。”赵春梅在院里应了一声,“看着点路,别往深山里钻。”
陈飞出门时,回头又看了一眼。
林婉还在缝衣服,小满靠在她腿边玩一个磨光溜的木扣子。
阳光正好。
陈飞带上院门,听见里面小满又软软地叫了一声:“爹……慢点……”
陈飞脚步一停,嘴角往上一扬:“哎~知道了。”
然后才大步朝外走去。
陈飞心里暖暖的,这寒风吹在脸上,似乎也没那么割人了。
这好像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