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的嗡鸣在一瞬间压过了外界所有声音。
佐藤光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像素点烧穿。
她猛地关闭弹幕,指尖颤抖着拖动时间轴,将那段预知画面放大到极限。
神乐铃的碎片在咒力激荡的空气中翻飞,定格。
她画下的是右手第三枚的断裂,一个基于真实事件的微小扭曲,一个她自以为聪明的、足以在不暴露全部底牌的情况下提供有效情报的障眼法。
然而,画面中,真正从红绳上崩落的,确确实实是左手那一侧。
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
这世上能知道这个细节的人屈指可-数。
要么是当时身处祓除现场的高专术师,要么……是那个比术师更早一步、已经掌握了所有真实情报源的人。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她——五条悟。
她脑海中闪回过一个被她忽略的动作。
那天,在确认了伏黑惠成功救出姐弟二人的情报后,五条悟将那页漫画稿纸小心折叠,收进了制服的内袋。
当时她以为那是一种珍视,一种对情报价值的认可。
但现在想来,那个动作根本不是在“接收”信息。
那是在“验证”!
他早已知晓一切,他只是在确认,她这个神秘的“预言家”,究竟能看到多深的层次,能分辨出多精细的真伪。
从她寄出第一份预言漫画开始,一场无声的面试就已经拉开帷幕。
五条悟,那个看似随性不羁的最强咒术师,正在用一次次任务的反馈,不动声色地反向测试她。
你到底能看见多少?
你能承受多大的情报压力?
你,值得成为并肩的合作者吗?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看穿后反而升腾起的、混杂着兴奋与战栗的斗志。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对方的评判。
她要主动出击,回应这场考验。
佐藤光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住数位笔。
冰凉的笔杆仿佛能将她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新的预知画面在脑中成型,这一次,她不再进行任何模糊化处理。
那是一间废弃医院的X光室,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与尘埃混合的怪味。
一个戴着银质项链的少年蜷缩在角落,胸口处,一根根黑色的咒丝穿透皮肤,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在墙上的X光投影上清晰可见。
她将笔尖落在屏幕上,飞速勾勒。
她将真实的时间点,巧妙地隐藏在X光片上那具完整的人类胸腔骨骼里——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对肋骨,精准指向午夜十二点整。
她没有直接画出五条悟,那太过直白。
她只在房间角落一面蒙尘的玻璃上,用反光画出了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那身影的一只手,比出了一个清晰的“V”形。
这是她单方面创造的暗号,源自上次透过监控画面看到他比出的“OK”手势,这是她的回应——“信息确认收到,等待执行”。
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她将视线投向背景墙上那些剥落的墙纸纹路。
指尖在数位板上轻点,将那些看似杂乱的霉斑与裂痕,重组成一行几乎无法察觉的摩斯电码:“不要相信公开版本的情报。”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再使用匿名的公共网络,而是用一个经过三重加密的私人邮箱,将这幅画稿发送到了东京咒术高专对外公开的联络地址。
邮件标题,她只写了七个字:“致能纠正我的人”。
这是一场豪赌。
赌五条悟能看懂,赌他能在这庞杂的信息流中,精准地捕捉到她发出的信号。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酷刑。
佐藤光几乎不眠不休地刷新着所有新闻网站和社交平台。
终于,在第二天的深夜,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推送弹了出来:“午夜,高专教师突袭城南废弃医院,成功截获二级咒灵‘丝傀’,任务过程未伤及任何平民。”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颤抖着点开新闻。
配图是一张远距离拍摄的模糊照片,只能看到几个穿着高专制服的身影将一个担架抬上车。
她立刻将图片下载,导入专业软件,放大到像素的极限。
在那个被救出的少年衣领处,一小截银色的链子,在夜色中反射出微弱的光。
就是他!
佐藤光还不满足,她动用自己所有的渠道,调取了医院外围街道的监控录像片段。
视频里,五条悟懒洋洋地从医院大门走出,他戴着眼罩,看不清神情。
但在他插兜转身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不着痕迹地微微翘起,构成了一个稍纵即逝的“V”。
他回应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捂住嘴,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不是她单方面的预警,不是她躲在暗处的独角戏。
这是……对话。
一场跨越了空间与身份的、心照不宣的对话。
血液里的兴奋因子彻底被点燃。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数位板,迎接下一场涌入脑海的风暴。
画面切换,这一次的场景阴暗潮湿。
一座宏伟的跨海大桥之下,无数肉瘤般的卵囊附着在桥墩的阴影里,像心脏一样搏动着,表面的粘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她“看”到,当第一缕黎明的光线刺破天际时,这些卵囊将会同时破裂,孵化出难以计数的低级咒灵。
她迅速动笔,将孵化的精确坐标,化作桥墩上一道道不起眼的裂缝走向。
但这一次,她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举动。
在最大的一颗卵囊光滑的表面上,她画下了一个清晰的倒影——那不是月亮,也不是周围的景物,而是一只猩红的、带着不祥纹路的竖瞳。
那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不再仅仅是向盟友预警,而是主动向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发出最直接的宣告:我看见你了。
我知道你在看。
将画稿发出的那个夜晚,佐藤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梦境。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冰冷潮湿的桥下,手中拿着的,正是她刚刚完成的新稿。
不远处,五条悟的身影倚着桥墩,也低头看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画纸。
他没有看她,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调轻声说道:“她把你的脸画进去了……你说,这是挑衅,还是邀请?”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猛烈震颤。
她画中的那一颗卵囊毫无征兆地爆裂,腥臭的液体四溅。
然而,从中踏出的并非预想中的低级咒灵,而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古老的纹路遍布他赤裸的上身,猩红的四目带着俯瞰众生的傲慢与残忍。
两面宿傩。
他没有攻击五条悟,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穿透了雨幕,精准地落在了佐藤光脚边那张被雨水浸湿的画纸上。
一抹冷酷的、带着玩味的笑容在他唇边绽开。
“小画家,”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你终于敢直视我了。”
他抬起脚,动作缓慢而充满压迫感,朝着那张画纸缓缓踩下。
佐藤光感到一阵窒息,仿佛被踩碎的不是纸张,而是她的头骨。
然而,就在鞋底即将碾碎那只竖瞳倒影的瞬间,他的动作停住了,最终只是在纸面上留下了一个完整的、深陷的鞋印。
佐藤光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被冷汗浸透。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数位本,只见屏幕不知何时已经亮起,停留在一个空白的画板页面上。
而在那片纯白的中央,一个湿漉漉的脚印轮廓赫然在目,边缘处,甚至还渗出丝丝缕缕鲜红的血迹。
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强忍着尖叫的冲动,颤抖着手打开电脑。
邮箱提示有一封新邮件。
她点开,发现邮件正文一片空白,没有附件,没有内容。
但在发件人那一栏,清晰地写着三个字。
观察者回执。
是五条悟。
他承认了她的存在,承认了她为自己选择的代号。
这本该是胜利的信号,但佐藤光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席卷全身。
她缓缓抬手,摸向自己一直用纱布遮盖的右眼。
那道天谴般的裂纹,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地凑近镜子,惊骇地发现,在自己那只已经异变的右眼瞳孔深处,正清晰地倒映出两个重叠的虚影。
一个,是五条悟在监控里比出的“V”形手势。
而另一个,是宿傩踩碎画纸前,嘴角扬起的那一抹,兴致盎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