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钩坊另一头,人声嘈杂。
张大福顶着一张油腻商贾的脸,骂骂咧咧地从一张赌桌边站起来,像是输光了钱。
他晃悠到角落,凑近一个摆着杂货摊、面色蜡黄的小贩。
那小贩正是陈默所扮。
“兄弟,”张大福压低声音,鬼鬼祟祟。
“手头紧,我这还有点硬货,换点现钱翻本。”
陈默抬起眼皮,眼神淡漠:“拿来看看。”
张大福左右张望,才从袖袋里摸出个不起眼的小油纸包,揭开一角,露出里面几粒暗红色、带着诡异血丝的丹丸。
“绝对的好货!”
陈默迅速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就十两。拿去吧。”
张大福捏着银子,嗓门不由得提高了一点,带着不满:“十两?你打发要饭的呢?这可是红货!少说三十两!”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旁边几个眼神涣散、脸色灰败的赌徒的注意。
那几人明显是染尘者,听到“红货”两个字,相互使了个眼色,凑拢过来。
“老板,有货?”一个眼窝深陷的汉子低声问。
张大福立刻把纸包攥紧,塞回怀里,连连摆手:“没了没了!红货紧俏,就这点,卖了!”
另一个染尘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同伴:“红货?啥是红货?”
旁边一个稍微懂行的压低声音:“红货你都不知道?顶尖的好东西!北郡地界根本弄不到,紧俏得很!”
陈默见状,这才慢吞吞地从自己怀里掏出刚才张大福给他的那个小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两三粒放在掌心。
那丹丸赤红,表面有蛛网般的暗纹,隐隐透着一股铁锈混着药草的怪异气味。
“喏,就这些。”
“想要?刚买的,给钱!一颗五两!”
张大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嘀咕:“娘的,你小子比老子还会算计!”
那几个染尘者眼睛都直了,慌忙掏钱。
拿到钱,陈默才把丹丸分给他们。
最先问话的那汉子急切地又问张大福:“老板,这红货……什么时候才能再有?”
张大福似乎说顺了嘴,嘟囔道:“听说……得等几天。”
“疤爷那边……好像明天在城西有批大货要散……”
“嘘!”陈默猛地打断他。
“这种事也敢往外说!不要命了!”
说完,他快速收起摊子,扯着张大福就走。
两人挤出人群,匆匆离开赌坊。
走出老远,张大福才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陈默:“怎么样书生?胖爷我刚才演得如何?”
陈默目视前方,脚步不停,淡淡吐出四个字:“不怎么样。”
“嗯?”
“略显浮夸。”
......
这一头,牌局继续。
张延年越发嚣张,吃碰赢牌都要大声炫耀几句。
陆圆圆则一直那副怯懦样子,小输小赢,偶尔赢一把也是小胜,看起来完全是运气。
苏砚辰注意到,陆圆圆的手指在桌下极快地点了几下,是在计算牌池里的牌和张延年出的牌。
她在算张延要什么,也在算自己手里的牌距离大成还差多少。
机会来了。
牌池里已经少见万贯和索子,文钱也出了不少。
陆圆圆手里一副牌已经悄悄凑得七七八八,只差关键一张。
她打出一张孤零零的小牌。
“要!”
张延年立刻喊,拿过那张牌,凑成一副,脸上喜色更浓。
“哈哈,天助我也!这回看我的!”
他盯紧牌面,等着赢牌。
又转了两圈,陆圆圆摸牌,指尖在牌背上轻轻一捻,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她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然后把那张牌放入牌中,犹豫了一下,打出了一张安全牌——白板。
张延年没赢,骂了句晦气。
轮到张延年摸牌,他摸起来狠狠一搓,脸色瞬间垮了,是张没用的牌,气得他直接摔在牌河里:“什么烂牌!”
下家打牌,不要。
又轮到陆圆圆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伸手摸向牌堆。
指尖触牌的瞬间,她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丝。
就是这张。
她没立刻看牌,而是把牌扣着拿回来,混入自己的牌中,手指飞快地动了几下。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张延年,声音还是细细的,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老……老爷,我……我这把牌好像很大……我,我想押注……”
张延年正因没摸到好牌烦躁,闻言像听到天大笑话:“押注?就你?你那三瓜两枣也好意思叫押注?别笑死人了!赶紧打牌!”
“我……我有钱!”
陆圆圆像是被激怒了,脸涨得通红,从怀里掏出一个旧钱袋,哗啦一下倒出几块不小的银锭,足有二十两。
“我押这些!”
看到银子,张延年眼睛亮了一下,但更多是不信和鄙夷:“哟嗬?掏家底了?”
“行啊!老子跟你!倒要看看你能赢出个什么玩意儿!”
他也拍出二十两。
压力给到另外两家,那两人看看陆圆圆杂乱无章的牌面,又看看张延年势在必得的样子,纷纷摇头弃权,选择了围观。
牌桌上只剩陆圆圆和张延年对决。
陆圆圆不再说话,抿着嘴,又一次伸出手。
不是摸牌,而是直接将刚摸到手,一直扣着的那张牌亮了出来——正是一张罕见的“尊牌”!
“拿下!”她清脆地喊了一声,拿回那张牌,又从牌尾补了一张牌。
补上来的牌她看也没看,直接插入牌中。
随后,在所有人注视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的牌全部推倒。
牌型展露的瞬间,旁边一个看客倒吸一口凉气:“全副大牌,八牌齐聚!”
五十倍!
这一把,陆圆圆直接赢了张延年一千两!
陆圆圆亮出所有底牌后,坊间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副天牌!
张延年一下就输掉了五百两!
张延年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那副牌,嘴唇哆嗦着:
“不……不可能!你出千!你肯定出千!”
陆圆圆似乎被他吓到,往后缩了缩,但声音却清晰起来:
“老爷,牌是您看着摸的,大家……大家都看着呢……您,您输了……”
“你放屁!”
张延年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指着陆圆圆鼻子骂。
“一把破牌就想赢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缉尘司校尉!你……”
“这位官爷,”
苏砚辰往前站了一步,挡在陆圆圆身前,憨厚的脸上眼神却有点冷。
“赌桌之上,愿赌服输。这么多人看着呢,您可是官身,赖账……不好看吧?”
张延年胸口剧烈起伏,看看苏砚辰,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输光了现银,还欠着赌注。
巨大的羞辱感和不甘心烧昏了他的头。
他猛地扯下腰间的玉佩,狠狠拍在桌上:“老子会赖账?笑话!老子这玉佩少说值一百两!就赌你这乡下丫头再也赢不出这种牌!敢不敢跟?”
说着他又喊来庄家,签下字据。
借出大笔银子。
“老子今天就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