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廊道上,林清儿终于忍不住念叨起来:
“你这人,怎么那么冲动!
钱大海那明显是故意给你下套,你就那么直接应下了?就不能先忍一忍,我们再从长计议吗?”
她语气嗔怪,紧接着,声音低落了下去。
“说到底……都是我太想当然了。
若不是我执意举荐你,也不会让你被那个姓钱的当众刁难。”
顾昭闻言,侧过头看着她,见少女脸上满是懊恼。
他安慰道:
“林大人言重了,此事与你无关。”
见林清儿还要再说,顾昭抢先一步解释道:“不瞒大人,我与那钱大海早有过节。
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他也迟早会寻别的由头来报复我。
您为我仗义执言,引我入仕,已是天大的恩情,顾昭铭记于心。”
他这番话说得直接,林清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她哼了一声,气鼓鼓地道:“一个小小县令,也敢给我甩脸子!
等我回了州里,定要师父参他一本,让他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看着她那副娇憨的模样,顾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的郁结也散去了不少。
他顺势问道:“我对镇魔司还不甚了解,但那钱大海敢如此有恃无恐,难道他还能干涉司里?”
二人正朝着案牍库走去,林清儿顺道为他解惑。
“那倒不会,我们镇魔司自下而上,分别是负责一县之地的校尉,统管数县的指挥佥事,辅佐一郡的指挥同知,以及坐镇一州的总指挥使。”
她无不骄傲道:“到了我师父那,便是一方大员,手握一州镇魔司所有的兵马调动,可威风了呢!”
“本来,按照镇魔司初立时的规矩,我们校尉也是有‘自行招募之权’,可以直接吸纳有功绩、有天赋的人才入司,只需事后上报备案即可。”
“可后来,朝堂上有一帮老顽固,觉得我们太厉害!
会威胁到地方州府,因此便想出了这么个相互辖制的法子!”
她叉着腰,嘟嘴道:“如今我们校尉举荐的人,必须由地方主官盖印录入官籍!
分明是平白让我们受这些庸官的气!哼,真是气死我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案牍库。
林清儿环视一圈,方对顾昭道:
“顾昭,待会儿查阅卷宗,我们挑那些为祸不深的小妖下手。”
“要知道,此行我断不能出手帮你。”
“否则那老狐狸定会以此为借口,说你有分功之嫌,继续放赖。”
顾昭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钱大海的心思,他早已看透。
两人随即开始在卷宗中翻找起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林清儿“啪”的一声将一份卷宗丢在桌上,俏脸上满是寒霜。
顾昭此时亦是眉头紧锁。
两人面前摊开的几份卷宗,无一不是凶名赫赫的大妖。
“《卷八·黑山之祟》:盘踞于县北黑山中,食人筋骨,麾下有阴兵百余,疑似‘尸王’一属……”
“《卷十二·清水河河伯之祸》:百年前为祸清水河,致使河道泛滥,吞没三村,后被高人镇压,近日封印似有松动……”
“《卷十九·凿齿凶獠》:其妖齿长三尺,利可断金,曾于一夜间屠戮一整支过路商队,至今下落不明……”
别说是顾昭一个尚未正式入册的新人,便是林清儿自己,对上这些妖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岂有此理!”
林清儿怒不可遏,“整个清河县,怎么可能全是这种陈年旧案和棘手大妖?
把负责案牍库的人给我叫过来!”
…………
片刻后,一个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不知林校尉有何吩咐?”
林清儿指着桌上的卷宗,冷声道:
“我问你,清河县境内那些寻常的妖物案子呢?为何库中留下的全是这些大案,陈案?”
那文士闻言,为难道:“哎哟,林校尉息怒,您也知道,咱们县有镇魔司坐镇,寻常小妖小怪早就被清缴干净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些难啃的骨头。”
“找死!”
林清儿怒极,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就在她即将发作,一只手忽的按住了她。
是顾昭。
他语气淡然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文士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林清儿不解地看着他:“你就这么算了?他分明是在糊弄我们!”
顾昭收回目光,缓缓道:
“他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们就算逼死他,也拿不到想要的卷宗。”
顾昭并未理会她的气恼,反而重新坐下,拾起“河伯”的卷宗,仔细翻阅起来。
卷宗记载:此妖属阴水之精,百年前被镇压于下游一处废弃的河神庙下,封印历经百年消磨,已然松动。
近期下游村落常有渔船失踪,孩童溺亡之事……
“阴水之精……封印松动……”
顾昭心中念头飞转。
自己的《九阳焚天经》与《大日烘炉拳》皆是至阳至刚的功法,天生便是这类阴邪妖物的克星。
更何况对方并非在巅峰状态,这……或许是个机会。
心念至此,他决然道:“我选这个!”
林清儿瞬间急了,“你疯了?!这可是百年前就能兴风作浪的大妖!
就算封印松动,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你别莽撞,大不了……大不了我传信回州里,求师父他老人家出面,咱们总能想到办法!”
“那便来不及了。”
顾昭斟酌道:“这样一来一回,不仅耗时良久。
再说,若真请了您师父出动,那岂不是让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
我如今还是杂役身,不值当呢。”
说着,他将那份卷宗轻轻扬了扬。
“再者说,我选这个案子,并非一时悍勇。”
顾昭继续解释道:“卷宗上说,它只是怨气外泄,影响周遭。
这说明它的本体还不可妄动。
而我此去,只为查探虚实,若事不可为,我便会立刻撤离。”
他看着林清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请大人尽信我!”
林清儿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许久,她才无奈地点了点头:“……好,那你万事小心。”
…………
次日清晨,顾昭换上一身粗布麻衣,扮作寻常的游方郎中,独自来到了渭水下游最偏远的一个渔村——小河村。
他在村口一棵大树坐下,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
正当此时,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飘入顾昭耳中:
“小河弯弯向东流,河伯老爷张开口。”
“红衣娃娃顺水漂,给了娃娃不决口。”
“不给娃娃……全村走……”
顾昭循声望去。
只见空地上,正有五六个孩童围成一圈。
而在圈子的中央,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许是注意到了顾昭的目光,她脆生生地望了过来。
就在这时,周围那几个大一些的孩子也停下。
“轮到你了!”
“你就是红衣娃娃!”
一个男孩伸手便在小女孩头上捶打。
小女孩猝不及防,被打的生疼。
她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起来。
周围的孩子们却毫无同情之心,反而拍着手推她。
“住手!”
顾昭看不下去,将那几个孩子喝止。
那几个顽童被他一瞪,倒是不怕,反倒瞪了顾昭一眼,便四散开了。
小女孩哭声不止。
“你……没事吧?”
顾昭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被弄得一时无法。
就在他准备将她扶起时,一道声音传来。
“囡囡!囡囡!你没事吧!”
顾昭回头,只见一个老叟正着急忙慌地朝这边赶来。
他一把将小女孩搂进怀里,对顾昭颤声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冲撞了贵客,您原谅小女!”
顾昭眉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