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这是泽枫发自内心的感慨,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眼光有些问题。
明明每一任契主天资均是极佳,成就斐然,可为何总会带点这样那样叫人咂舌的怪毛病?
不过好在,就这一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叶凌一此举没准儿会歪打正着得到些预料之外的线索。
真心,往往能换来更加诚挚的回礼,可大亦可小,且均能称得上可观,他或许……早就该跳出固有的框架,学着不再带着偏见识人看物了。
只是,思量这件事囊括的范围再广,那个被予以殷切期望的人真能读得懂这份心意背后的良苦用心吗?
泽枫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毕竟活得太过长久,没什么事是他没见过的,而基于目前对薇莅的了解实在有限,他依然不认为此举必有回应。
正相反,若是被顺手牵羊拿来当成背刺的刀刃,于他,于叶凌一,弊是成千百倍大于利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诸多猜测,衍生出万般因果,这些还未知晓全貌的谜团仅凭瞎蒙就想要得出正确答案,委实是显得有点点过于牵强了。
又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随便一猜便能一点意外没有地碰巧猜中,这世上哪会有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郊外的一处峭壁前,浑然不觉他二位诸多围绕自己疑虑心思的薇莅,正若有所思低着头静静地端详那节受伤的左小臂在她眼皮子底下不住愈合。
一道不属于她、泛着蓝金色流光的灵息无声抚平了几乎所有能影响到正常发挥的险峻伤势,一如它的主人,温柔又内敛,还总是会下意识朝她露出那心疼得快要溢出来含泪的目光。
这样的他,时常给人一种傻而不自知的刻板印象,跟纯当烂好人一样,莫名透着一股子优柔寡断的味道,却出乎预料很是轻松地进入了她的视野,好似晨间抛洒下来的第一缕光,并没有掺杂任何的灰尘。
所以,归因于此种因由,薇莅才会放任那股力量畅通无阻地跑遍自己周身的经脉,不管这其中是否含有来自他的调控,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阻止,更别提反向探查了。
但,无保留的信任,有的时候并不代表这个人会没有别的手段去坐稳局势的走向。
就比如,凭借与生俱来超出常人数百倍的精神力,薇莅从与诺宁札结下契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使用位及中后期高度才可以使用的异能:万象更迭。
此种能力所能发挥出的最大效用,便是替换掉外界所有用来探秘的人或者物的主导权,无视已有的成果,无差别覆盖使用者的思想于目标潜意识里,潜移默化地对其进行影响,直至危机排除,方才完整走完一个流程。
虽然它的上限极高,作用也确实很不错,但无论如何,最让人无法忽视的一点,就是从未有人能稳稳驾驭住这当中所包含着的一应必要节点。
而薇莅,却不意外地成为了“开道第一人”,倘若她有什么秘密不想被别人知晓,但凡愿意,除非精神力不相伯仲或者是精神力掌控这方面远远超过她,否则的话,根本就没几个人可以做到将原定的目标贯彻到底。
所以基于不费吹灰之力吃尽便利的前提,诺宁札作为源头、唯一一位与薇莅通六感的存在,他似乎抱有着某种不可为外人胡乱猜测的特殊情感。
别的契灵与主人相处,或许还能因自身丰富驳杂的阅历自恃清高,但要放在他们两之间,放低仪态的那一方便不再是人,向来自信张扬的高智慧长生种有朝一日竟也会有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一面。
“……你对他,真的就那么放心?”这是诺宁札最近说得最长的一句话,比起煞有介事地质问,在为数不多还算柔和的言辞中,他能想到且会如实得到安心答复的,除了寥寥数语,竟是再找不出能够透露更多细节的话来。
而一般来讲,除非是深仇大恨,再加之双方都难以割舍,没办法同以前那般相处的前提下,才会出现这般互相难以启齿的光景。
但,他们两之间似乎并没有强到非得剑拔弩张的矛盾,旁人不知晓内情,所以就看不明白其中无形牵扯的愧疚因何而起,反倒换作局中人,对于不曾表露任何真实情绪的薇莅,微微颤抖着的唇角无时不刻将他的自责告知于天地。
“你又来了,我说过,抱着最深的恶意揣度人心,很多时候适得其反的只有你自己。”
“更何况,放不放心的,你莫非觉着,初长成的少年人会有能耐从我这里瞒天过海?”言外之意,就是现阶段内绝对找不出哪怕只有一个、能在不被她猜出每一步行动的基础上达成目的的人。
这份坚不可摧的自信仿佛浑然天成,伴随着那双白皙的手有意无意地搓捻骨节,她的淡然自若竟逐渐显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神性。
若是泽枫这时候有幸撞见了这番足以叫人呆滞的情景,它恐怕立时便能摸清一些探知薇莅周身秘密、可行性极强的好法子,这又会弥补多少因阅历欠缺造成的差距,恐怕就只有她本人最是清楚了。
“可是……”
“你需要的已都备好了,不出意外,今晚就可以动手。”没等诺宁札问完心中所惑,一身披墨青色长袍、鬓边掺杂几缕银丝的中年男人悄然而至。除了汇报交付任务的进程,他还从手腕处解下了印有符文并由特殊材料制成的布状灵器,一边从容不迫地朝前迈动着步子,一边将它递交出去。
“这回做这么快?”
只见,薇莅接过那一通体黝黑的布料之后,便不紧不慢往悬崖边走去。
很神奇的是,那件灵器被她缚于脸上的一瞬间,就化作一种无比服帖的形态,伴随阵阵黑蓝星点不断散开,她的样子似乎同样发生了变化。
是她,但又好像不是她。
此时此刻,任谁见了,都会产生相似的感受,所以可想而知,薇莅在执行任务时,并没有用自己真实的样貌示人,否则的话就不会有此类看法衍生。
但若仅仅如此便也罢了,熟悉她的人只要有心,左右还是能辨认得出,可偏偏,她背身往崖底倾倒、随着强风飞速下坠的过程中,一股特别的气笼罩住她的心脏后,就彻底隔绝掉了所剩无几的气息。
紧随其后的,是那打断二人对话的中年男人,他和诺宁札不同,不管薇莅想做什么、怎么做,他一直都是站在无条件支持的那一方,无保留地提供一切自己能够帮得到的力量,真可谓真正意义上的“No.1 Logistics”。
而且,相比诺宁札抱有的那种意味不明的愧疚,他对薇莅的感情更加接近于父亲对女儿放任宠溺的感觉。
但凡只要不危及性命,任何事他都可以从旁协助,又或者不插手、不发问,给足她放开手随意做的空间,这般作为细细品来,纯纯就是看着挺高冷实际却意外柔软的一个人。
可凡事也有例外,每当薇莅给出的行动方案有必须孤身犯险、由她自己去做最危险的节点时,他虽表面上应承,背地里却会偷偷用上些手段尽可能保证她不会伤得太重。
譬如现在,薇莅未曾关注过的右耳背后,不知从何时起烙印了一枚极小的瞬移标记,不管有没有被发现,他都打心底希望这一次能够赶上。
转眼,第三日清晨,这一天全校学生碰巧都有早课。所以,每栋公寓到了时间便不约而同泛起了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真的好困啊……”一大早,刚洗漱完毕的沈柯低垂着双眼,正无精打采地靠在沈之珩的臂膀上长长打着呵欠。估摸着足足有十分钟左右,为了不让自个儿又睡昏过去,她的碎碎念就持续了同样长的时间。
直到叶凌一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之前一直有在出任务的扶琳和谢时追二人缓缓来到跟前,她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唰”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并伸了个不短的懒腰。
“你们也忒能拖了,再晚来一会儿,咱俩都快睡上第二觉了……”虽是埋怨,一如既往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或许是因为没怎么休息好,她嘟囔起来的嗓音多了一丝丝叫人心痒的干哑。
而沈之珩见她还未彻底清醒、且没对在场除了他以外的人设防,他突然就觉得心口酸酸涨涨的,有些生气,却又挑不出责怪的话去宣泄不满。
毕竟从小到大,沈柯没有一刻不拿他当弟弟看待,倘若贸然说明那份特殊的感情,他很怕她会因此讨厌、疏远自己,更别提这里还有围观群众了。
“阿珩,怎的这么不懂事?小柯都这么困了,‘你’们为何不提早去教室,顺带多眯一会儿?”
很幸运的是,往往这种时候,他的好哥们儿总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打圆场,不仅成功安抚住了烦闷的心绪,还不着痕迹地提醒旁人他俩的关系,一举两得自然不用说,单就这一点,就能叫他沈之珩死心塌地地选择追随。
所以,当沈柯一如往常想要爆发反驳的时候,沈之珩会习惯性地走到她的身侧,露出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容,止住马上要上演的“小孩子骂架”的同时,还会佯装不服气的样子回怼回去。
“就知道说我了,您那位呢?”这一回,轮到叶凌一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等了整整两天,昨夜三点都还清醒着,甚至等来了晚归的扶琳、谢时追,可就是始终没能等到真正想见到的人。
一时间,他竟不自觉神色内敛,嘴唇微抿,一看就是藏了心事的样子,叫说出这句话的沈之珩感到了深深的内疚,顺带还领受了一番来自沈柯的重拳出击。
只不过,她选择出手教训自家的弟弟,并不全然为了批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得趁现在说。
“凌一,我刚刚下楼,特地去瞧了薇薇的房间,她或许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