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你可知‘雨尧苍狼’?”
当这个名字轻飘飘被吐露出口的那一瞬间,叶凌一不得不承认,绕是之前见识已被磨练得足够宽广,却也仍旧比不过老练实操者的随意一瞥。
就比如薇莅,如果没有今日的遭遇,他恐怕很难察觉得出与这个女孩之间实际存在的差距,或许并不仅仅是实力这一方面,更有甚者,精神上都很有可能难望项背。
他纵然自诩天纵奇才,也能做到在感知敌袭上稍稍超出常年操刀的沈之珩一截,却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准确分辨那些躲在迷雾里嗜血野兽的真实身份,违背不了保守起见的行事风格,就更别提采取什么有效的先手措施了。
所以,他在听完薇莅简明扼要的战略部署后,不由自主地就显露出了内心的沮丧。
引以为傲的自尊心于此刻控制不住地产生动摇,这种感受放在在乎的人跟前,漫长得实在有些难熬。
不过也难怪,慕天离经常挂在嘴边训斥他的话就是,他这人天赋能力上的确很少能有人比得过,但败就败在,那颗骄傲的心始终还是不够坚定,一丁点打击都能让他一蹶不振。
而对于这一点,叶凌一原先一直不愿相信,自己会存在这样低级的心理误区,按照他唯心的逻辑推理而言,压倒性的事实更能发挥出最理想的劝服效果,与此同时却也成为了轻易扎穿内心防线的一根尖刺。
过满则溢,过刚易折,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本应一笑而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丝不甘。
“我是不是,过去活得太舒服了……”
回想起曾经趾高气扬同慕天离做保证绝不会逃避的那个自己,叶凌一此刻只觉得讥讽,可占据思想主导地位更多的,他却是认为这或许并不失为一种突破性的造化。
“你接着说。”既然想明白该怎么做,他便不再纠结所谓的骄傲,而是一股脑地投入到了当下的正事之中。
两人之间的氛围陡然变得平和,那么对于策略的研论自然只会好不会坏。
但一码归一码,叶凌一在听完她准备垫后的决定后,他们原本平静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外人看不懂的拉扯。
不知道要面临的危险究竟为何物的沈姓姐弟不清楚其中需要担多大的风险,再加上情势紧急,所以一旦那么做了,单看表面,也只会认为这件事完成的难度尚且处于能接受的范围内,根本无法引起该有的重视。
可叶凌一就不同了,他从始至终都很清醒,不会不明白其中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如果四个人的生死非得有一个人承担起锁扣的责任,他更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你不能……”
“凌,启动这个计划的关键早已无法转交,不管走在最后的是我亦或是你,想要争取最理想的收场,那就只能听我的。”很难想象,薇莅应对这种局势的镇定居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那双充满坚毅的眸子从没有哪怕一瞬间的迷茫,他又能如何做出反驳并说服呢?
之后的事,便如沈柯沈之珩经历过的那样,叶凌一趁他们不注意强行定住身体,然后操纵着一路冲进由薇莅主导的磁电交闪破开的裂缝,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入学前的最后一道难关。
而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他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反倒待在出口一动不动地等到了黑夜,直到诺兰宣布考试结束,也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拖着稳当的步伐走出来。
遗憾,任谁都会有的,就连沈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颓丧了也得有一周左右,更何况他沈之珩了。
依照二人对叶凌一的了解,他本不会耿耿于怀到如此大跌眼镜的地步,然而事实却出乎他们的预料,除了最基础的日常瞅着啥事没有,他的眼神总不自觉透着挥散不开的忧愁。
对于熟识相知的朋友家人们来说,真真是哪哪儿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你啊,平时看着挺豁达的一个人,却也会为这种事痛苦迷茫……”
“还有,说句老实话,我们还真不忍心你这么折磨自己。”
不管有没有用,沈之珩这段时间以来,一有空便来找他聊天,虽暂时做不到叫人忘却难以忘怀的往事,但从叶凌一越来越明朗的眼神中到底能看出是有一点效果的。
还别提,现在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皆大欢喜的、与她有关的消息。
那就是,今日参加大组会的人员花名册里出现了薇莅的名字。
“你确定,她真的会来?”叶凌一原本灰暗的眼眸陡然绽放出光芒,透着满溢的惊诧,除了有些不可置信以外,他还感到了久违且浓烈的喜悦。
“不然呢,入会名单既有她的名字,便代表着人必然会到场,这还能有什么可含糊的?”
对此,沈之珩总算松了口气,原因无非就是好兄弟终于不用消极度日,可以同往常那样与他们玩闹。他想要的,从来没有那些不怎么光彩的算计,只要在乎的人能好好的,便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干扰得了他的选择。
也幸好,他今天回宿舍的时候,有记起来找班长借阅花名册,否则这个消息很有可能就这么错过了。
所以,于情于理,叶凌一都得答应他出去好好喝一顿!
都好几周了,本来当初分到一个宿舍他们就已经具备充分的理由外出嗨皮,结果却为了心中事,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一会儿晚上都别跑,咱们四个人‘周生’酒馆一起好好搓一顿?”
见他终于变回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沈之珩心上的那块石头如释重负地掉了下去。
对于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那些维持同频交流的闲工夫他一向最是热心了,倘若再也见不着那些无厘头的插科打诨,他大概会浑身不自在到夜不能寐?
至少,这时候的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气氛既然都到这儿来了,你必须得跟我说句心里话,”对于性子轴的人,沈之珩为了能确保以后尽量不再出现他独自承受痛苦的情况,依然没有抛弃一开始劝解的初衷,并选择了目前最融通的时机进行有效沟通,以期掌握到最有价值的讯息,“老实说吧,你什么时候对人家有那方面的意思的?以及,你自己到了什么程度,对方的看法又是如何?你究竟想不想去追求?”
连珠炮似的问题骤然在半空中炸响,震得叶凌一一时半会儿竟不知作何反应。虽然他很清楚依自己的惯性一定会坦然承认,他的内心也并没有为少年心事被捅穿觉着羞臊的冲动。但,话到嘴边,回想起女孩望向自己那清亮的眼眸,他却就这样硬生生哽住了咽喉,根本吐不出哪怕只有一字音节。慢走哟,
而见叶凌一露出明显僵住的神情,沈之珩便知道这些疑问此时必然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于是就一不做二不休,果断将占座的任务甩给了他,还以能有机会提前偶遇心上人为由头,催促着好兄弟早早就出了门。
“慢走哟,朋友,愿你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新生~”
“……我谢谢你,不过,要是让小柯知道你也有夹着嗓子恶心人的一面,指不定会如何捉弄你。”
门“咔嗒”一下不轻不重地重新归于平静,留下明显被反将一军的沈之珩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
他很清楚,以沈柯热心凑热闹的胡闹性子,这事儿要是稍不留神走漏了哪怕半点风声,那么等着自己的,就会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酸言酸语。
单是想想那最最滑稽的一幕,沈之珩毫不犹豫地便作出了势必要掩盖住这一羞耻行为的决定,而他的双眼绽放出的色彩,也是第一次坚定到仿佛要与烈阳争辉。
只不过,叫人感到很遗憾的是,沈之珩自以为能完美维持住的体面,其实只拥有短短七秒钟的灿烂时刻。
并且,在他转过身、看见沈柯那饶有兴趣的笑脸之后,无声且深沉的尴尬陡然朝他的头顶落下,让原本温馨的晨间小屋一瞬之间如坠冰窟。
此乃,痛心之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