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科大的校门气派非凡,金属自动门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可这光,这几日总被一个身影挡住一角。
李长寿就坐在门侧不远的花坛边沿,背脊习惯性.地挺直,但细看,那挺拔里已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佝偻和茫然。
“那老疯子怎么还在那儿?”
苏瑶捏着个小巧精致的虾饺,小口吃着,眉头嫌恶地蹙起,对着电话那头抱怨。
她坐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咖啡厅露天座,撑着遮阳伞,目光扫过.李长寿的方向,像看一件碍眼的垃圾。
电话里传来苏天河不以为意的声音:
“理他做什么?一个老糊涂,还能把天捅破?晒几天,没.趣了,自己就滚了。”
“也是,”
苏瑶嗤笑一声,吸了口冰拿铁,“就是看着膈应,你没看见,他渴了就去蹭那边绿化带的水龙头,对着嘴灌。饿了?
嘿,啃那硬得能砸死人的馒头,真是…什么年代了。”
她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跟那个李之夏一个穷酸样,馒头就那么香?”
“少说两句,唉,总之你离那老头远点,别惹.麻烦。”
苏天河的声音沉了沉。
“麻烦?”
苏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二叔,您也太小心了。他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棺材瓤子,能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他看得懂我在做什么吗?他配吗?”
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正好,今天还有个专访,就在校门口。让这老家伙开开眼,什么叫云泥之别。”
“瑶瑶!你别太招摇!”
苏天河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厉色。
“安啦安啦,我心里有数。好了不说了,记者该到了,晚上还.有个局呢。
”苏瑶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拎起手包,理了理裙摆,脸上瞬间堆起熟练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朝着校.门口那群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人走去。
…
校门口,李长寿的目光从那些光鲜亮丽的人群缝隙里穿过去,落在被簇拥着的苏瑶身上。
几天暴晒,他的嘴唇有些干裂,眼神里的最初的决绝,被一层患得患失的灰雾笼罩着。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些年隐姓埋名,守着妻子的坟,清净是清净了,可.到头来,连替自己曾孙女说句话的门路都找不到。
报警?那边一听对方是苏家,是如今风头正劲的“龙国之光”,便推诿扯皮,最后干脆不予立案。
他好像被一张无形又坚韧的网困住了,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该往哪里使。守在这儿,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无奈的办法。
机会似乎来了。
校门口突然热闹起来,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长枪短炮对准了中央那个笑容灿烂的苏瑶。
不少举着牌子的年轻人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牌子上写着什么“龙国未来”、“科学女神”。
“让让!让让!挡着我.看苏博士了!”
“哪来的老头,挤什么挤?一边去!”
“啧,什么味儿啊,离远点行不行?”
李长寿被人群蛮横地推搡着,挤到了最外围。那些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捂着鼻子,投来嫌恶的目光。
他沉默地站稳,拍了拍身上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衣衫,目光穿透人群,牢牢锁住正在侃侃而谈的苏瑶。
镁光灯闪烁,苏瑶对这种场面早已驾轻就熟。
她微微昂着头,语调抑扬顿挫,讲述着一个“寒门贵女”如何凭借不懈努力,终于攻克可控核聚变这一世界级难题的“励志故事”。
话语里,充满了“独自钻研”、“日夜奋战”、“为国争光”的字眼,李之夏这个名字,在她的叙述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苏博士真是我们年轻人的榜样!”
“太厉害了!龙国为您骄傲!”
“苏博士,能合个影吗?就一张!”
赞誉声如同潮水,苏瑶笑得越发甜美,一一满足着要求。
李长寿听着,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那颠倒黑白的言论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肝。无耻!
可他硬生生压下了冲上去理论的冲动。之夏,之夏的安.全最重要。
他现在只想知道,他那苦命的曾孙女,到底在哪?
台上的苏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外围狼狈的李长寿,嘴角勾起一丝极快极隐秘的狡黠笑意。
她就是故意的,选在这里,就是要让他看,让他难受。她甚至认出来了,这老头就是前几天想拦她车“碰瓷”的那个。
真好笑,这种不自量力的老废物。
采访持续了近两小时才散场。人群意犹未尽地逐渐散去,苏瑶在一.众拥趸的护送下,准备离开。
李长寿看准时机,猛地从旁边一步跨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苏瑶。”
他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自带一股沉沉的压迫力。
苏瑶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脸上立刻浮起不耐烦:
“你谁啊?好狗不挡道,闪开!”
她试图绕过去。
李长寿脚步一挪,再次挡住,眼睛死死盯着她:
“别的我不同你争辩。我只问你一句,我的曾孙女,李之夏,她现在人在哪里?”
“你有病吧?”
苏瑶柳眉倒竖,“李之夏在哪关我什么事?我是.她保姆吗?找不着人你报警去啊,拦着我干嘛?再不让开我叫保安了!”
“我怀疑你把她藏起来了,或是……”李长寿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怒火和焦虑。
“哈!”
苏瑶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夸张地叫了起来,
“老头!诽谤是要坐牢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藏她了?证据呢?拿不出来我告得你倾家荡产!”
李长寿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光:
“把我曾孙女平平安安还回来。否则,你要付出的代价,会远超你的想象。”
“代价?哈哈哈……”
苏瑶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就凭你?一个无权无势、只剩一口气的老不死?你能拿我怎么样?用你的破馒头砸死我吗?真是笑死人了!”
她懒得再纠缠,加快脚步,径直走向旁边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高级餐厅。
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显然认得她,恭敬地躬身。
苏瑶回头,嫌弃地指了指跟上来的李长寿,对侍者吩咐:
“我订了包间,别让后面这老头进来,不知道哪来的,脏兮兮的,看着就不卫生。让他进来,我可要投诉的。”
李长寿刚要跟进,两名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员立刻面无表情地伸手拦住了他。
“老先生,抱歉。”
其中一人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冷淡,“我们这里有规定,衣冠不整者,恕不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