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层仅容人匍匐通行，弥漫着陈年积灰和绝缘材料老化后的刺鼻气味。每前进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阿青，每一次挪动受伤的脚踝都让他发出压抑的痛哼，冷汗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
身后那低沉愤怒的嗡鸣声虽未追来，却如同跗骨之蛆，萦绕在意识深处，带来无形的重压。配电室中那惊魂一瞥——那片蠕动的黑暗和那只冷漠巨大的眼睛——已深深烙进两人的脑海，成为新的梦魇。
陈默搀扶着阿青，艰难地在黑暗狭窄的通道中爬行。唯一的方向只有前方那一点微弱、却始终未曾消失的光源。它如同冥河对岸的引魂灯，渺茫，却承载着全部的希望。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嗡鸣声终于彻底消失，被绝对的寂静取代。而那点微光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它并非出口的自然光，而是一种稳定的、冷白色的、类似LED灯发出的光芒。
终于，他们爬到了夹层的尽头。光线的来源是一个破损的通风口格栅，格栅之外，似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陈默小心翼翼地透过格栅缝隙向外窥视。
外面像是一个废弃的监控室或者小型设备间。墙壁上挂着几个布满雪花点的老旧监控屏幕，其中一个竟然还亮着，显示着商场某个空无一人的角落，正是那冷白光的来源。房间中央是一张控制台，椅子翻倒在地，到处散落着文件和损坏的电子设备。空气虽然依旧沉闷，但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腐臭和恶意。
最重要的是，没有立即可见的危险。
陈默和阿青合力，艰难地拆掉了松动的通风口格栅，先后爬了出去，重重摔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再次袭来。两人靠着控制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阿青检查着自己脚踝的伤势，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仿佛被某种能量侵蚀，而不仅仅是物理损伤。他咬着牙，从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撕下布条，进行简单的包扎，但脸色愈发苍白。
陈默的情况稍好，但也是浑身伤痕，体力透支。他环顾这个小小的监控室，目光最终落在那块还在工作的屏幕上。电力似乎来自独立的备用电源，微弱而顽强。
为什么这里还有电？这个屏幕为何独独亮着？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似乎是商场三层的一个服装店区域，静止不动，空无一人。他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屏幕下方几个覆着灰尘的按钮。
屏幕画面猛地切换了一下！
变成了另一个角度，依然是三层，对准了一个安全出口。
陈默心中一动，尝试着记忆中叶清老道笔记里某种宁心静神、轻微调动精神的法门（原本用于辅助绘制符文），集中注意力，再次按动按钮。
屏幕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二层的中庭区域！
他能控制这个！虽然只有这一个屏幕，且视角有限，但这无疑是巨大的优势！相当于拥有了一只可以有限移动的“眼睛”！
就在他试图再次切换视角，寻找可能的安全路径或资源点时，极度疲惫和精神的高度集中，加上之前生死关头吹响骨哨的刺激，以及云清老道笔记中那些他反复记忆却始终不得其门的玄奥内容，突然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化学反应。
他感到太阳穴一阵剧烈的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眼前的监控屏幕忽然开始扭曲、闪烁，色彩变得光怪陆离！
他闷哼一声，捂住眼睛，踉跄后退。
“你怎么了？”阿青警觉地问道。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陈默再次睁开眼时，他愣住了。
世界…似乎有些不同了。
监控屏幕依旧亮着，但在他眼中，那屏幕四周似乎弥漫着一层极淡的、不断飘散的灰黑色“雾气”。而整个房间的空气里，也漂浮着无数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尘粒，缓缓沉浮。
他下意识地看向阿青。
只见阿青周身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代表疲惫和痛苦的暗黄色光晕，尤其在他受伤的脚踝处，那灰黑色的侵蚀痕迹异常清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而阿青体内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锐利的银白色光泽，深藏不露。
这是…？
陈默猛地意识到什么，他再次集中精神，回想笔记中关于“望气”、“灵视”的支离破碎的记载。
眼前的景象再次微微变化。墙壁、控制台、地上的杂物…它们不再仅仅是物质实体，表面似乎都覆盖着一层极其稀薄、属性各异的“场”。控制台和亮着的屏幕散发着微弱的、跳动着的蓝色电气能量；某些金属物品带着冰冷的灰白色泽；而一些角落的污秽和腐烂物，则散发着极其淡薄的、令人作呕的灰绿色气息。
灵视！他竟然在误打误撞下，初步开启了某种类似“灵视”的能力！虽然极其微弱且不稳定，却让他看到了世界表象之下的另一重信息！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狂喜，再次将目光投向阿青脚踝的伤口。那灰黑色的侵蚀能量在灵视下更加清晰，它似乎在缓慢地吞噬着阿青本身的生命力（一种非常微弱的乳白色光晕）。
几乎是本能地，陈默回想起笔记中一篇关于“驱散阴邪淤气”的简陋符文草图和相关呼吸法门。那需要特殊的朱砂和符纸，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但他看着那蠕动的灰黑之气，又看看自己因为爬行而磨破、渗着血的手指…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走到阿青面前，蹲下身。
“你干什么？”阿青警惕地看着他，身体微微绷紧。
“别动。”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驱散符文的每一笔走势，调动起那刚刚萌芽、难以掌控的精神力，引导着它汇聚向自己的指尖。
他感到指尖微微发热，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麻痒感。
他猛地睁开眼，用渗血的手指，快速地在阿青伤口上方寸许的空气中，凌空划出一个扭曲简陋、却蕴含着他全部精神力和意志的“驱散”符文！
指尖划过，空气中似乎留下了一道极淡极淡、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金红色痕迹，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陈默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仿佛刚才那一划抽空了他大半的精神。
然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在陈默的灵视中，阿青伤口处那蠕动的灰黑色能量像是被灼烧般猛地一缩！发出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另一个层面的嘶响！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其活跃度明显降低，蔓延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甚至连那令人不适的气息都淡薄了一丝！
阿青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骤然瞪大！他清晰地感觉到，脚踝处那如同冰针刺骨、不断蔓延的阴冷剧痛，竟然瞬间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辣辣的、但却属于正常伤口愈合的疼痛！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默，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你…你做了什么？！”
陈默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靠在控制台上，虚弱地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有点用？”他无法解释灵视和符文的事情，这太过惊世骇俗。
阿青死死盯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明显好转的伤口，眼神变幻不定，惊疑、困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不再追问，只是沉默地重新包扎伤口，但动作轻快了许多。
陈默内心也同样波涛汹涌。灵视…凌空画符…虽然效果微弱且代价巨大，但这确确实实是超越普通人的能力！是他在这个绝望世界里活下去的真正资本！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监控屏幕，集中起恢复了一丝的精神力。
这一次，开启灵视带来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屏幕上的画面依旧，但他能更清晰地“读”出那些弥漫的“雾气”——代表死寂的灰黑、代表微弱电气生命的幽蓝…
他切换着视角，搜索着。突然，在切换到某个靠近商场边缘仓库区域的镜头时，他猛地停下了！
在那镜头的边缘，灵视视野中，他捕捉到了一丝异常明亮、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那光芒纯净而温暖，与他所见过的任何能量场都截然不同，甚至微微驱散了周围环境中弥漫的灰黑色死气！
那是什么？某种拥有极强生命能量的东西？还是…笔记中曾隐晦提及的、蕴藏着“阳气”或“灵性”的天材地宝？
几乎同时，凭借着增强的灵觉，他隐约感觉到，那翠绿色光芒的附近，似乎还盘旋着另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渴望的暗紫色能量！
有什么东西，也在窥伺着它！
陈默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
他转过头，看向因为伤痛缓解而稍微恢复了一些血色的阿青，指向那个屏幕，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我想…我找到我们要去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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