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
没有激起滔天巨浪，却让一圈圈涟漪，扩散到每个人心里。
注册公司。
这四个字，在刚才秦知遥那个电话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冰冷，也格外现实。
院子里，刚刚因为“投名状”而升起的某种异样狂热，迅速冷却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茫然和审视。
公司？
那是什么？
是格子间，是KPI，是朝九晚五，是无休止的会议和报告。
是把一切都量化成数据，把创意和灵感，变成冷冰冰的商业价值。
是他们这群人，从一开始就想要逃离的东西。
苏小小和沈语馨面面相觑，她们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唐柔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这四个字背后的利弊。
秦知遥看着李明，她大概是所有人里，最能理解“公司”这个词重量的人，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明白这其中的复杂。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萧焰。
“公司？”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尖锐。
“李明，你什么意思？”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李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们这里是‘理想国’！不是什么狗屁公司！”
“我们是因为喜欢才聚在一起，是因为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为了上班打卡，不是为了看老板脸色！”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一旦成了公司，所有东西都变味了！我们的音乐，我们的视频，都会变成产品！我们会想着怎么赚钱，怎么迎合市场！那我们和外面那些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娱乐公司，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会变成我们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番话，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担忧。
是啊，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苦中作乐，不就是因为那份纯粹吗？
一旦这份纯粹，被“公司”这个框架束缚，被“商业”这个目的污染，那“理想国”还剩下什么？
林晚晴推了推眼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李明却抬手，制止了她。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萧焰，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这三个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萧焰自己，都准备好了一大堆反驳的话，却被这一下给噎了回去。
“你……你说得对，你还提？”
李明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刚才，那两个保镖站在这里的时候，我们的‘理想国’，能做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刚才保镖站立的位置。
“萧焰，你抄起了板凳。但你很清楚，你冲上去，一秒钟之内就会被放倒。”
“唐柔，你护住了小小和语馨。但如果他们动手，你什么都护不住。”
“我，或许能打。一个，两个。但如果他们下次来的是十个，二十个呢？带着武器呢？”
“我们所谓的‘理想国’，在真正的暴力和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它甚至不是一个实体，只是一个我们自己叫着好听的名字。”
“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的话，不重，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才的无力感，再一次涌了上来。
“还有。”李明看向林晚晴。
“晚晴用法律条文吓住了他们。但为什么能吓住？”
“因为她搬出的是《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法》，是个人对个人的侵犯。如果，秦董用的是商业手段呢？他不需要派人来，他只需要一个电话，让我们的场地租不下去，让我们的账号被封禁，让所有平台都拒绝我们的内容。”
“到那个时候，我们的‘理想国’，拿什么来对抗？”
“用我们的‘喜欢’吗？用我们的‘纯粹’吗？”
李明自嘲地笑了笑。
“别天真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童话。”
院子里，一片死寂。
萧焰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李明说的，是事实。
血淋淋的，无法反驳的事实。
李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深刻。
“我想要的，不是一家传统意义上的公司。它不是为了让我们变成赚钱的机器。”
“我想要的，是给我们的‘理想国’，穿上一层盔甲。”
“一个法律上的主体，一个商业上的身份。一个可以签合同，可以开发票，可以去起诉别人，也可以被别人起诉的……法人。”
“有了它，我们就不再是一盘散沙。我们是一个整体。秦知遥的签约，就不再是她个人的行为，而是公司的行为。秦董想带走她，就不是家庭内部事务，而是要面对另一家公司，要考虑商业违约的后果。”
“有了它，唐柔的MV，就不再是个人作品，而是公司的产品。我们可以用公司的名义，去和平台谈合作，去争取资源，去保护我们的版权。”
“有了它，我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公司账户，用来更新设备，用来支付工资，用来给我们每个人上社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
李明看着所有人。
“公司，只是一个工具。关键在于，使用工具的人，想用它来做什么。”
“我们可以制定自己的规则。我们可以把‘保证创作自由’写进公司的章程里。我们可以约定，任何商业合作，都不能干涉我们的核心内容。”
“这家公司，不是为了把梦想变成商品。”
“而是为了让我们的梦想，有资格站在这残酷的世界上，不被任何人，轻易地摧毁。”
他的声音落下。
整个院子，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萧焰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但她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唐柔抬起头，看向李明，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赖。
苏小小和沈语馨，似懂非懂，但她们能感觉到，李明描绘的那个未来，让她们感到安心。
秦知遥看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自己从家里逃出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走进了这个小院。
“我同意。”
第一个开口的，是唐柔。
“我同意。”萧焰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但语气无比坚定。
“我……我也同意。”苏小小和沈语馨也小声地附和。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汇聚到了李明身上。
在这一刻，这个看起来有些颓废的男人，成了所有人真正的主心骨。
“好。”
李明点了点头。
他看向林晚晴：“晚晴，那就麻烦你了。”
林晚晴点点头，表情严肃。
“没问题。注册公司需要确定公司名称、注册资本、经营范围、法人代表和股东信息。”
她顿了顿，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然后抛出了一个最尖锐，也最现实的问题。
“公司名字，可以叫‘理想国’。但剩下的问题，才是关键。”
“这家公司，谁说了算？谁是法人？”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李明身上，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刚刚凝聚起来的温情。
“股权，怎么分配？”
“尤其是你，李明。”
“你要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