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薄薄的黑色卡片上。
它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却像一个黑洞，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和光线。
几千万。
这个数字，对于理想国工作室来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它足以解决眼前的所有困境，甚至能让他们未来的路，走得无比顺畅。
但，它也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没人敢去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晚晴。
她扶了扶眼镜，恢复了职业的冷静，将那张卡推了回去。
“秦小姐，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语气里带着警惕和疏离。
“无功不受禄。这么大一笔钱，我们不能收。”
秦知遥看都没看那张卡，只是盯着李明。
“这不是给你们的钱，是投资。”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我不懂什么艺术，也不懂什么梦想。我只知道，你们做的事情，让我觉得有点意思。”
“这点钱，对我来说，就是买一张门票，看看你们这出戏，能唱到哪一步。”
“如果赔光了，就当我看了场昂贵的烟花。”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唐柔和萧焰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她们拼上一切去追求的梦想，在对方口中，只是一场“有点意思的戏”。
李明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去看那张卡，而是看着秦知遥。
“钱，我们可以收下。”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他，林晚晴更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李明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笔钱，不是投资，是借款。”
“我们会写正式的借据，约定利息和还款日期。等项目盈利了，优先偿还你的本金和利息。”
“至于MV，你可以出演。但不是路人，是一个有名字的角色。”
“你的酬劳，会按照行业标准支付。”
李明的话，掷地有声。
他接下了这份“钞能力”，但没有接下那份施舍。
他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维护了理想国所有人的尊严。
秦知遥愣住了。
她看着李明，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一场足以让工作室分崩离析的财务危机，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
有了秦知遥的资金注入，整个MV项目，就像一辆加满了航空燃油的超级跑车，开始疯狂加速。
唐柔彻底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创作欲望。
国内最顶级的电影摄影团队，阿莱的ALEXA 65摄影机，全套的蔡司定焦镜头组。
灯光、美术、道具，所有配置全部拉满。
拍摄，正式开始。
过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艰苦。
第一场戏，就是重现苏小小在出租屋里直播的场景。
为了追求那种暴雨夜的氛围，唐柔调来了三辆消防洒水车，对着那个临时搭建的小屋，进行了一整晚的人工降雨。
其中一个镜头，是苏小小下班回家，在雨中不慎滑倒，文件散落一地。
一个简单的动作，唐柔却要求她摔出最真实的狼狈和无助。
一遍，再一遍。
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将苏小小的衣服完全浸透。
她一次次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很快就磕破了，渗出血丝。
沈语馨在旁边看着，心疼得直掉眼泪，几次想上去叫停，都被李明拦住了。
监视器后面，唐柔像个没有感情的暴君，一遍遍地喊着“卡！重来！”
直到第三十七遍。
当苏小小再次摔倒，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时。
唐柔的声音才从对讲机里传来。
“过了。”
那一刻，苏小小哭得更凶了。
她分不清，那是角色的委屈，还是自己的。
林晚晴的挑战，则来自内心。
她的戏份，是在一个模拟法庭上，扮演一名严肃的法官。
这对于一个习惯了在幕后运筹帷幄的商业精英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
面对镜头，她浑身僵硬，台词说得磕磕巴巴，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气场。
NG了十几次后，连她自己都有些崩溃了。
“我不行，唐柔，你换人吧。”
“不行。”唐柔的态度很坚决，“这个角色，就是为你写的。那个用专业和冰冷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林晚晴。”
最终，是李明走到她身边，只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在演戏，你只是在做你自己。”
林晚晴沉默了很久，再次坐回了法官席。
当她敲下法槌的那一刻，那个熟悉的，冷静、强大、不容置疑的林晚晴，回来了。
萧焰的场景，是在一个嘈杂的地下酒吧。
镜头前，她抱着吉他，弹唱着一首悲伤的歌。
她要表现的，不是叛逆和愤怒，而是一种被世界抛弃后的脆弱和孤独。
这对萧焰来说，比让她写一首朋克摇滚难多了。
让她卸下所有伪装，把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出来，等于是在撕开她还未愈合的伤口。
拍摄一度陷入僵局。
最后，还是李明关掉了现场所有的灯，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
“别把这里当片场。”李明的声音很轻，“就当你第一次，为了活下去，拿起吉他唱歌。”
黑暗中，萧焰闭上了嘴。
再次睁开时，她的歌声里，带上了哭腔。
整个拍摄周期，李明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对接场地、协调人员、控制预算、解决突发状况。
他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全靠咖啡和香烟顶着。
好几次，他都感到一阵心悸，眼前发黑，但都靠着意志力强撑了过去。
拍摄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场戏。
场景，在沈家私厨的小院里。
唐柔、苏小小、林晚晴、萧焰、沈语馨，还有秦知遥。
六个女孩，围坐在那张熟悉的木桌旁。
桌上摆满了沈语馨做的菜，灯光温暖。
她们笑着，闹着，像是要把这些天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释放出来。
李明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屏幕里的画面。
看着那个在雨中哭泣的女孩，此刻笑靥如花。
看着那个冰冷的律政佳人，此刻正温柔地给身边人夹菜。
看着那个浑身是刺的朋克少女，正跟人玩着幼稚的划拳游戏。
看着那个永远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此刻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切。
也看着那个对世界毫无兴趣的大小姐，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这就是他的“理想国”。
虽然不完美，虽然吵吵闹闹，但每一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李明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咔！”
随着唐柔的一声大喊，MV拍摄，正式杀青。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拥抱在一起。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环视一圈，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秦知遥。
其中一人微微躬身。
“小姐，董事长让我们来接您回家。”
院子里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秦知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我不回去。”
“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保镖的语气很客气，但态度却不容置疑。
“我说，我不回去！”秦知遥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她下意识地往李明他们这边靠了靠。
保镖对视一眼，不再废话，径直朝秦知遥走了过来。
工作室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眼看保镖的手就要抓到秦知遥的胳膊。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李明。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保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力量。
“她是我们的演员，合同结束前，谁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