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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天色未明,陆明就醒了。

昨夜他与武清盈和衣而眠,两人之间隔着半尺距离,一夜无言。

他睁开眼,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空气里飘来一股极淡的米粥香气,混着柴火味。

陆明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武清盈正蹲在那个破得不成样子的灶台前,手里拿着根木棍,拨弄着跳动的火苗。

她换下了那身满是补丁的麻衣。

身上是原主姐姐留下的一件旧衫,洗得发白,穿在她身上,却也显得干净利落。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轮廓柔和下来。

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

“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

“锅里有粥。”

这个几乎不能称之为家的土坯房,好像因为她的存在,生出了一丝烟火气。

他嗯了一声,走过去,从锅里盛出一碗粥。

粥很稀,清得能照出人影,里面飘着几根不知名的野菜。

他喝了一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进空了许久的胃里,整个人都舒坦了。

“谢谢。”

他看着她,说得真心实意。

武清盈只是摇了摇头,没接话,端起自己的碗,安静地小口喝着。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王氏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锁定了桌上的两碗粥,那双三角眼瞬间竖起,像要喷出火来。

她指着武令盈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丧门星!克夫的玩意儿!进门第一天就偷家里的粮食!谁准你开火的?这米是你配吃的吗!”

骂着,她两步跨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桌子拍去,要把桌子掀了。

陆明手里的碗一沉,正要起身。

坐在他对面的武清盈却先一步动了。

她没有起身,只是将手里的粥碗轻轻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就是这声轻响,让王氏伸出的手顿了一下。

武清盈抬起头。

“家里的粮食?”

她平静地开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这米,是陆明昨日从族里分得的口粮。”

“这野菜,是我天不亮去后山坡上挖的。”

“这屋子,是陆明的。”

“我与他拜过天地,已是夫妻。我在他的屋子里,用他的米,煮一锅粥,招待我的相公。”

她顿了顿,反问。

“有何不可?”

一番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竟堵得王氏一口气憋在胸口,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个牙尖嘴利的贱蹄子!还敢顶嘴!”

王氏恼羞成怒,理智全无,扬起粗糙的大手,卯足了劲朝着武清盈的脸扇了过去。

陆明猛地站起,想要扑过去拦。

可他晚了一步。

武清盈根本没有躲。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只是看着王氏。

那巴掌,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离武清盈的脸颊,不过三寸。

王氏脸上的横肉在抽搐,手臂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最后两腿一软,竟是控制不住地退后了两步。

“我……我……”

王氏的嘴唇哆嗦着,迈开腿离开,门外传来她惊魂未定的叫骂,却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屋里,恢复了安静。

陆明站在原地,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她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

他死死盯着武清盈。

这个女人,身上绝对背着人命!而且不止一条!

她到底是谁?

武清盈身上的那股杀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垂下眼帘,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粥碗,继续喝粥。

陆明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重新坐了下来,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两人沉默着,将一碗稀粥喝完。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脚步声杂乱,正朝着他家这间小屋而来。

“里正来了!官差也来了!”

有村民在外面喊。

陆明的心,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走出屋门。

村里的里正弓着腰,陪着两个挎着朴刀的官差,径直走到他家院里。

大哥陆阳躲在王氏身后,探头探脑,脸上竟有几分幸灾乐祸。

为首的官差抖开一张文书,面无表情地高声念道:

“南充县征兵令!”

“着令,把子村陆明,即刻应征入伍!明日卯时,到县城兵营报道,不得有误!”

“违令者,全家连坐!”

王氏和陆老爹立刻戏精附体,挤出几滴眼泪,开始假惺惺地哭嚎。

“我苦命的儿啊!”

“官爷,通融通融吧……”

陆明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没理会那对所谓的父母,也没看那个缩在后面的兄长。

他平静地走上前,伸出双手,从官差手里接过了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征兵文书。

“好,我去。”

他吐出三个字。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陆老爹和王氏,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此,我陆明是生是死,与陆家,再无瓜葛。”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回到小屋。

武清盈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她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一切。

“我等你回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主动许下承诺。

“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从军,是九死一生。

但留下来,是十死无生,还要眼睁睁看着身边这个女人一起被磋磨。

他看着她,心中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涌了上来。

为了她,也为了自己能在这个操蛋的世界活下去,他必须去!

他必须在军营里,杀出一条血路!

可怎么杀?

凭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躯?

上去就是一轮炮灰。

不,等等。

他脑中一道电光闪过。

战场……杀戮……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能颠覆这个时代冷兵器战争规则的东西。

黑火药。

一硝二磺三木炭。

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有了火药的雏形,但多用于戏耍取乐,配比粗糙,威力孱弱。

若是……

若是能用现代化学知识,提纯原料,优化配比,再造出颗粒火药,装进铁管里……

那将不再是烟花。

而是能撕碎一切的死亡风暴。

陆明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