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刃需柄，狂澜需港
世间风云变幻，莫过如此。你以为山穷水尽，偏有星火燎原；你以为舟行顺水，却暗藏惊涛骇浪。于兰陵王而言，那日遗迹前的惊鸿一击，恰似潜龙出渊，鳞爪初露，虽只一瞬，却已撼动云霄，也让这头孤高的幼龙，首次真切体味到了风云际会中的羁绊与…那名为“团队”的无形之索。
程咬金自然是满意的。那日之后，他打量兰陵王的目光，少了些审视“麻烦”的无奈，多了几分打磨“神兵”的灼热，尽管锤炼的方式，依旧刚猛霸道得令人齿酸。
“兵法韬略？”程咬金在又一次特训前，咧着大嘴，露出被烟叶熏得微黄的板牙，笑得像头窥见猎物的洪荒巨兽，“老子跟你扯什么虚头巴脑的韬略！那是凌白、西施那些心思九窍的娃娃玩的锦绣文章。你，兰陵王，就给老子记住两个字——‘破阵’！”
他蒲扇般的大手指着仓库内那些愈发狰狞、符文缭绕的机关傀儡，声若雷霆：“给老子瞧仔细了！这便是敌阵！森严壁垒，气机勾连，自有其运转法则！你的使命，不是去参透它，而是去…碾碎它！”
“如何碾？”兰陵王眸中精光爆射，周身血液仿佛都灼热起来，这路数，太对他胃口！
“用你的灵觉去嗅！用你的耳力去听！用你血脉深处那不容置疑的悸动去捕捉！”程咬金咆哮着，音波震得仓库簌簌作响，“找到那个最别扭的节点，那个它们自身都运转滞涩、能量淤塞的命门！然后，给老子扑上去，倾尽你所有的力量与疯狂，捅穿它！撕裂它！”
训练再度开启！仓库瞬间化为法则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但这一次，兰陵王不再是被动承受！他主动将感知蔓延开来，心神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他闭上眼，周遭不再是死物机关，而是化作了汹涌奔腾、色彩斑斓的能量洪流！何处淤塞，何处逆乱，何处便是法则的脆弱之处，便是他这柄“暗刃”该斩裂的“破绽”！
他的身形变得越发诡谲难测，时而如鬼魅暗影贴地疾掠，时而如惊雷霹雳暴起突杀！手中飞刀不再追求刻板的精准，而是追求极致的破坏与干扰！往往只见一道幽紫寒芒撕裂空气，便能精准地打断数处机关的符文联动，引发一连串的混乱！
程咬金在一旁虎视眈眈，偶尔颔首，更多时是炸雷般的怒斥：“不对！气机给老子敛到极致！你是觅隙必杀的暗影之王，不是聒噪的乌鸦！”“左翼三寸！对！就是那符文衔接处！能量最是晦涩！破它！”
渐渐的，兰陵王心有所悟。这“破阵”，并非无脑狂怒。这是一种将全部心神、所有野性本能凝聚于一点的极致爆发！是在万千变化、森严壁垒中，捕捉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战机！
然则，一旦出了这仓库，回到那所谓的“团队”之中，刚刚触摸到的那丝“法则真意”，便又迅速被生硬冰冷的现实冲散。
固定的实战演练场上，凌白的指挥依旧精准、冷冽，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规划战场。他将兰陵王定义为“奇兵”，一着需要特定时机、特定条件方能动用的“杀手锏”。绝大多数时候，兰陵王依旧被要求“策应”、“游击”，如同孤狼般逡巡在主战阵之外，那沸腾的战意与破阵的渴望被死死压抑。
西施试图转圜。她偶尔会妙到毫巅地留下一丝控制间隙，或将敌阵引向某个极其适合雷霆一击的方位，用她那双能洞悉战局脉络的明眸，无声地为兰陵王铺设着阶梯。
兰陵王能感受到这细微的指引。有时，他会顺势而为，如暗影狂龙般切入敌阵，造成恐怖的杀伤。但更多时，他感到一种憋闷。他觉得西施的“引导”如同早已写好的剧本，而他只是按剧本演出的兵器。他更渴望的是凭借自己的无双灵觉，去发现、去开创、去主宰那石破天惊的一刻！而非等待他人的“安排”！
凌白对此并不全然认同。每一次兰陵王脱出他预设的“策应”轨道自行其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招致他愈加冰寒的目光与事后毫不留情的冰冷剖析。
“你的行动，缺乏可控性与可预测性。”
“若那次切入失败，你将导致整个侧翼崩盘。”
“团队不需要无法纳入计算的变数。”
蔡文姬依旧对他心存畏惧。每次他靠近，小姑娘仍如受惊小鹿般下意识后退，那温暖的治疗光辉落在他身上时，总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这让兰陵王心下莫名烦躁，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磐石是相对最沉静的一个。这沉默如山的壮汉只是默然履行着壁垒的职责，偶尔在兰陵王于电光火石间创造出战机时，会默然移动塔盾，为他挡开致命的流矢，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有限的认可。
这般磕磕绊绊、若即若离的磨合，让兰陵王时而焦躁如困兽，时而迷惘若失途。他像一柄锋芒毕露、却被迫藏于普通剑鞘中的绝世凶刃，剑鞘觉得他戾气太盛，他也觉着剑鞘束缚了他斩裂苍穹的锋芒！
转机，发生于一次学院安排的中等难度野外拉练。目标——清剿一窝盘踞在废弃矿洞深处的狡诈魔种：暗影妖狐！
凌白的指挥依旧无可挑剔，如同精密战图展开。磐石稳守洞口，气如山岳，吸引绝大部分火力。凌白自身则剑化游龙，身随剑走，精准无比地点杀着任何试图突进的妖狐。西施的控制法术如同无形之手，周密地限制着狐群的妖术施展，将其威胁降至最低。蔡文姬的治疗光辉稳定而持续，如同最坚韧的后盾。
然而，推进却异常缓慢艰难！这些妖狐狡诈非凡，绝不硬撼，只是利用矿洞复杂地形不断迂回、骚扰、偷袭！它们的攻击蕴含着精神腐蚀之力，如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磨损着众人的心神与蔡文姬宝贵的能量！战局，竟陷入了令人疲惫不堪的消耗僵局！
凌白数次试图变阵强攻，却被神出鬼没、滑不留手的狐群巧妙逼退，磐石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久守必失！”西施的嗓音透出一丝罕见的急促，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它们的首领一直潜伏在深处操纵！不斩首脑，这些妖狐会无穷无尽地消耗我们！我们的状态支撑不了太久！”
凌白剑眉紧锁，面色凝重，他何尝不知其中厉害。但敌暗我明，地形不利，强行突进斩首，风险巨大，无异于将整个团队置于悬崖边缘！
就在局势僵持不下、空气都仿佛凝固之际！一直在侧翼游弋、看似无所事事的兰陵王，忽然鼻翼剧烈抽动！护目镜下的眼眸深处，猛地爆起一团令人心悸的幽紫厉芒！
他嗅到了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阴冷污秽的狐骚恶臭！更捕捉到了一丝隐藏极深、却异常磅礴诡异的精神能量波动！源头，直指矿洞深处一个极其隐蔽、被幻术微微扭曲的岔路口！那里并非狐群主力所在，甚至几乎没有守卫！
“凌白！”兰陵王骤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发现猎物的兴奋！
凌白冰冷的目光瞬间扫来。
“那边！”兰陵王手中飞刀猛地指向那幽暗岔路，刀锋嗡鸣！“那藏头露尾的狐王，就躲在那里！它在暗中施术，加持那些小崽子的力量（群体嗜血术）！”
凌白目光锐利如剑，快速判断：“理由？那里能量反应并非最强，守备也…”
“信我！”兰陵王直接打断，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我的灵觉绝不会错！再跟这些小喽啰耗下去，蔡文姬先要油尽灯枯！”
话虽粗糙刺耳，却一针见血！蔡文姬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呼吸都变得急促！
西施美眸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兰陵王的直觉…曾印证过！值得一搏！但需要一柄最快的刀，能瞬间撕裂黑暗，一击绝杀！”
所有目光，顷刻间聚焦于兰陵王身上！
兰陵王唇角勾起一抹狂野而锐利的弧度，周身仿佛有无形暗影开始升腾：“自然是我！”
凌白沉默了一瞬，目光如电般在兰陵王与那黑暗岔路之间疾速扫视，脑中无数战术推演闪过！最终，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断之光，语速快如爆豆：“好！磐石！三息之后，向左前方发动‘撼地猛击’，制造最大混乱！西施！不惜代价，所有控制法术全力封锁主路洞口三息！蔡文姬！‘迅捷之风’与‘圣光护盾’，全部给兰陵王！”
他猛地看向兰陵王，眼神依旧冰冷，却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兰陵王！我们为你争取…十五息！十五息内，无论成败，必须撤回！这是…命令！”
这是第一次！凌白不是命令他“策应”，而是将决定战局、关乎生死的斩首一击，毫无保留地交托给了他！
兰陵王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燃烧！护目镜下的眼瞳，紫芒大盛，宛如深渊星璇！
“何须十五息！”
“动手！”
磐石发出洪荒巨兽般的怒吼，巨大的塔盾如同陨星般猛然向左前方轰然撞去，地动山摇，瞬间将狐群阵型搅得天翻地覆！西施纤手飞舞，所有控制法术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寒冰、水流、幻象层层叠叠，瞬间将主路口冻结封死！蔡文姬咬牙将最后的力量化作璀璨的迅捷光环与凝实的圣光护盾，牢牢加持于兰陵王之身！
“隐匿！”
兰陵王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仿佛化作了一道撕裂阴影的紫色雷霆！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背后完全交给了队友用巨大风险为他创造的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人刀合一，直射那黑暗岔路！
岔路深处，一只体型远比同类硕大、毛色银灰狡黠、眼中正闪烁着施法幽光的妖狐首领猛地惊觉！它身边仅有的两只护卫刚欲扑上！
“找到你了！孽畜！”
暗影能量轰然爆发！没有缠斗，没有试探！只有极致的速度与绝对的杀戮！飞刀如幽冥寒星封喉，利刃缠绕着毁灭紫芒穿心！
那妖狐首领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惨嚎，眼中的幽光便瞬间黯淡，噗通倒地！
首领毙命，外面的狐群瞬间陷入巨大的混乱与衰弱，攻势土崩瓦解！
当兰陵王带着一身浓烈煞气与血腥味从岔路中电射而出时，恰好…十五息！
接下来的战斗，再无悬念。
矿洞内渐渐归于平静，只余下魔种消散后的能量余烬。
凌白还剑入鞘，胸口微微起伏，他看向气息同样有些急促的兰陵王，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依旧冷硬，却似乎少了些寒意：“…判断，准确。行动，果决。”
依旧是简短的评语，却不再是斥责，而是…认可。
西施轻轻拭去额角汗珠，看向兰陵王的目光中，惊叹与探究之色更浓：“不可思议的灵觉…你究竟是如何…精准定位的？”
兰陵王甩了甩飞刀上并不存在的血珠，哼了一声：“都说了，信本天才的灵觉！”但他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得意，却如何也掩藏不住。这一次，非是他独自撕裂战阵，而是团队信任了他，为他创造了机会，而他，以完美的表现回报了这份信任！
蔡文姬小跑过来，这一次没有躲闪，虽然小脸依旧苍白，却努力地将一道最为温暖纯净的治疗术落在兰陵王身上，声音细弱却清晰：“谢…谢谢你，兰陵王同学。还…还有，之前，对不起…”
兰陵王身体微微一僵，别扭地转过头去，声音生硬：“…少废话，赶紧恢复。”
回程的路上，气氛依旧不算融洽热烈，但那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之墙，却已悄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信任”的种子，终于在血与火的淬炼后，艰难地埋入了土壤。
程咬金听着他们的汇报，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嘿嘿直笑，声如闷雷：“有点意思了！这柄暗刃，总算知道，有时候剑柄的存在，是为了让你斩得更狠更准！惊涛骇浪再猛，也得有能停靠的港湾，不然终会撞得粉身碎骨。”
他看向兰陵王，虎目之中带着戏谑：“小子，这感觉如何？”
兰陵王撇撇嘴，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还行。”
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荆棘遍布。但这条与这群“麻烦”队友并肩而行的路，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排斥了。
至少，这破阵斩将之路，走得愈发痛快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