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无菌的蓝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人类的甜腥气。重力模拟器似乎在小行星撞击的余波中出了点故障，让人的脚步略显虚浮，但“希望号”医疗舰中心急救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像钉在地板上一样稳。
“患者安德莱塔星人，甲壳大面积碎裂，外源性出血已控制，但内部压力持续下降！疑似主要神经索受损！”
“人类女性，胸腔开放性损伤，脾脏破裂，内出血严重，生命体征微弱！”
“希维尔孕妇受惊，胎卵提前进入孵化管道，卡顿了！母体生命能量在急速流失！”
嘈杂的警报声、仪器滴答声、不同种族语言的痛苦呻吟和医护人员简洁高效的报告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混乱而致命的交响乐。
凌玥站在最中央的手术台旁，纤瘦的身体包裹在略显宽大的蓝色无菌服里，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漠然的黑眸。她的双手稳得可怕，正通过全息操控界面和精密的机械臂，同时处理着人类女伤员体内破碎的脏器。
“纳米机器人集群注入，靶向修复脾脏破损区域。同步进行人工血液置换，速率提升15%。”她的声音清冷，语速极快，却没有丝毫慌乱，“超声刀准备，第七肋间隙，微创入路。”
“凌医生，安德莱塔人的神经索修复需要……”
“稍等。”凌玥头也没抬，目光飞快地扫过旁边悬浮的光屏上滚动的、如同乱码般的安德莱塔生物数据，“它的神经系统是网状结构，受损点不在主区，在次级节点B7区。先用低温凝胶稳定，它的自愈能力很强，撑过压力失衡期就能活。”
吩咐完，她立刻转向第三个平台，那位形似巨大昆虫的希维尔产妇正发出高频的悲鸣，听得人神经刺痛。
“希维尔语翻译器呢？告诉母亲，孩子没事，只是急着出来看星星。”凌玥手下不停，操控着另一组更纤细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在完全不似人类的生殖管道中操作，“胎卵外壳软化不足，局部微震荡波，频率设定在希维尔共振谱第5区。快！”
整个急救室像一部精密到极致的机器，而凌玥就是它的核心处理器。年轻的资历曾让她初来时备受质疑，但几次类似这样从死亡线上抢人的操作后，再无人敢小觑这位来自地球医学世家的天才。
她的曾祖父曾用草药和银针拯救瘟疫中的村庄，而她现在用纳米机器和基因剪辑技术拯救星际难民。形式天差地别，但内核似乎没变——与死神抢人。
终于，人类的内部出血止住了，安德莱塔人的压力稳住了，希维尔族一颗淡蓝色的、湿漉漉的卵被顺利接生出来，发出细微的健康嗡动声。
急救室的紧张气氛稍稍缓和。
凌玥轻轻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摘掉沾了些许异星血液的手套，露出白皙修长、却充满力量的手指。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被旁边的护士小心地擦去。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主通讯灯亮起，传来舰长沉稳却带着一丝紧迫的声音：“凌医生，辛苦了。刚刚接收到的求救信号来源已确认，是联邦‘哨兵’级驱逐舰‘坚韧号’。他们遭遇了不明势力的袭击，伤亡惨重。其中有一位重伤员，身份权限极高，指定要求我们这里最好的创伤专家接手。”
凌玥微微蹙眉。“希望号”是联邦最顶级的医疗舰之一，专家众多。“指定？谁？”
“权限代码显示，是林恩·哈伯少将，联邦第七舰队的指挥官。”舰长的声音顿了顿，“但他不是重点。重点是伤员——阿瑞斯·斯特兰奇上校。”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一瞬，连背景的仪器声似乎都小了些。几个资深护士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阿瑞斯·斯特兰奇。这个名字在联邦军队系统里堪称传奇。最年轻的“星盾”勋章获得者，特种部队“幽灵小队”的指挥官，执行过的秘密任务能写满一打数据板，据说他能徒手拆解一台武装机器人，并且曾在一次外交危机中单枪匹马阻止了一场星际战争。
当然，也以无数次惊险的生还和一身严重的伤病闻名。
凌玥对传奇不感兴趣，她只对伤势感兴趣。“伤情报告？”
“初步扫描数据传过来了，非常糟糕。多处贯穿伤，最严重的是靠近心脏的碎片，疑似某种能量武器残留，持续侵蚀组织。生命体征极不稳定，普通医疗舱无法稳定情况。‘坚韧号’的军医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才撑到他过来。”舰长的语气凝重，“凌医生，哈伯少将强调，不惜一切代价。”
“送到一号重危监护手术室。”凌玥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快速下达指令，“准备全身扫描，启动最高级生命维持系统，调用所有类型的纳米修复机器人待命，通知血液库准备大量O型阴性血和万能合成血浆。另外……”
她脚步顿了一下，想起家族笔记里关于一种能量灼伤的古法抑制术，虽然古老，但或许能应对那种未知的能量残留。
“……准备一套中医针灸用的金针，消毒备用。”
旁边的助理医生愣了一下：“金针？凌医生，这……”
“执行命令。”凌玥的声音不容置疑，人已经消失在通道拐角。
一号手术室的门在她面前滑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中间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几乎被各种导管和传感器淹没，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新旧交叠的伤疤，此刻更添了许多狰狞的伤口和灼痕。那张曾经登上过联邦征兵海报、轮廓分明如同雕刻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剑眉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胸膛处一个可怕的伤口微微发光，似乎在缓慢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尽管伤势严重，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历经硝烟锤炼出的强悍与力量感。
凌玥的目光扫过各项急剧波动的生命指标，最后落在那处最致命的伤口上。
能量残留……这种波动频率她很陌生，却又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她戴上新的手套，走到手术台边，冰冷的眼神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冰蓝色的眼眸因为剧痛和涣散而失去了焦点，却依旧锐利得像鹰隼。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凌玥下意识地俯身靠近。
“……医生……”他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别……让我……睡……”
接着，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玥直起身，看着那张陷入深度昏迷却依旧写满倔强与不屈的脸，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放心，”她低声说，不知是在对病人说，还是对自己说，“在我的手术台上，死神也得排队。”
她抬起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专业。
“手术开始。所有人员就位。”
“让我们看看，是什么东西差点放倒了联邦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