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空了,叶子还在,黑角朝上。
我手还按在坛口,指节发僵。那口酒咽下去,火没散,反倒沉进骨头里,烧得五脏六腑都发烫。青梧站在我旁边,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目光像压着千斤。
我动了动手指,把酒葫芦重新挂回腰上。皮绳勒进掌心,有点疼,但比不上脑仁里那阵突来的刺感。
“你听见了?”我问。
她没答,只是微微侧头,像是在听风。
可风没动。
天也没变,云层平展展地浮着,日头照常,可空气沉得像灌了铅。我喉头一紧,不是怕,是警觉——就像当年在现代酒坊,刚闻到第一缕异香时那样,知道有东西要变了。
脑中“嗡”地一声,系统界面猛地弹出来,红得刺眼。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愿力波动,来源:宿主。】
【判定:偏离天道任务序列,触发封神榜监察机制。】
【倒计时启动:七日。】
字是黑的,框是红的,声音冷得不像机器,倒像有人贴着耳根说话。
我没动。
这玩意儿以前只发任务,给奖励,从没提过“偏离”“监察”这种词。它认的是规则,可现在,规则开始盯我了。
我抬手摸了摸左耳垂,那道疤突然烫了一下,像被雷火舔过。
“名字要挂上去了。”我说。
青梧猛地抬头:“什么名字?”
我没答。抬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
不是雷劈,也不是风撕,就是凭空裂了,像纸被无形的手掀开一角。一道光柱落下来,不照地,不照人,悬在半空,凝成一块碑影。
封神台投影。
我认得这东西。当年刚穿来时,在昆仑墟外见过一次——那是定榜的法器,名字一挂,魂就归位,再无自主。
碑面滚动着名字,金光闪闪,全是“忠烈”“护道”“应劫”之类。可下一瞬,最底下一行字一闪,黑底金字,写着:
**逆道者:陈九**
我笑了。
笑得肩膀都抖。
“挂就挂了。”我说,“我又不是第一天不认命。”
青梧一步跨到我身前,发间梧桐叶无风自旋,一片片飞出,在我面前结成薄障,像是要挡住那投影的光。叶缘微微发黑,那是她魂力在耗。
“别。”我抬手,拨开屏障。
她回头,眼里有光在闪。
“名字挂上去,就以为能锁住我?”我盯着那碑影,“可你们忘了——酒馆的账,从不记死人名。”
话音落,碑影微微一震。
那行字没消失,可“陈九”两个字,竟泛出一丝暗红,像被什么浸过。
我脑中系统又响了,这次没文字,只有一声长鸣,尖得刺耳。
七日倒计时,开始计秒。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酒火还在体内烧,可我不让它乱窜。我把所有翻腾的愿力往下压,压进丹田,压进脚底,压进这地脉深处。我知道,现在不能炸,一炸,就真成靶子了。
耳边风动。
不是风,是声音。
从云层里传来,不高,不怒,却压得人膝盖发软。
“陈九。”
两个字,像两座山砸下来。
我站着没动。
青梧的手攥紧了袖角,指节发白。
那声音继续说:“你聚残魂,酿执念,引愿力乱序,已触封神根基。若即刻收手,焚尽酒方,散去愿力,可免上榜之罚。”
我睁开眼,抬头。
“收手?”我问,“你们定的‘根基’,是拿三百山神的骨头垫的,是拿无数魂魄的哭声压的。我动了它,就叫‘乱序’?”
云层没回应。
可我知道他在听。
“我不是要推倒什么。”我解下酒葫芦,轻轻放在石阶上。皮绳落地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我是要让那些被你们抹掉的名字,重新开口说话。”
云层静了两息。
然后,那声音落下来,比刚才低了半度,却更冷。
“七日后,若你仍在榜上,元始门下,皆可斩你。”
话完,光柱收,碑影散。
天合了,云平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发生了。
我弯腰,捡起酒葫芦,重新挂回腰间。皮绳有点松,我用力扯了扯,勒进肉里。
青梧站在我旁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在怕?”我问。
她摇头:“我在想,他们为什么现在才出手。”
我笑了笑:“不是现在。是等我真能动他们规矩的时候,才不得不露脸。”
我摸了摸耳垂,那道疤还在烫。
穿越那天,我被雷劈中,系统才激活。现在,天道真正盯上我了,它用同一种方式,标记我。
“他们怕的不是我酿酒。”我说,“是酒里藏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是神通,不是法力。”我拍了拍葫芦,“是‘不认’。三百山神不认命,你也不认守墓,我更不认被定死的人生。这酒,喝的就是这一口‘不认’。”
她看着我,眼神慢慢变了。
不再是担忧,也不是恐惧,是某种沉下去又浮上来的东西。
“那七天……”她问,“你能做什么?”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地。
酒坛还在,叶子浮在空坛底,黑角对着天。
“七天?”我声音低下去,“够我让第一个魂醒来。”
她没问怎么醒。
她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划开掌心。血没滴,我攥着,走到酒坛前,把血抹在坛壁内侧。然后,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罐,打开,倒出半勺暗红色的粉末——那是我昨夜从三百山神骨灰里筛出来的灰,混了青梧落下的那滴泪。
我往坛里倒水,搅匀。
酒没加,但这不是酿酒。
这是引魂。
愿力团在我体内缓缓转动,像轮子开始转。我闭眼,把所有感知沉下去,顺着地脉,往那三百坟的方向探。
一千年前,他们死在雷火下。
一千年来,他们的魂被抽走,意识困在榜里。
可只要还有一丝执念没灭,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不是祭品,是守山人——
我就有办法,把他们喊回来。
坛中水开始冒泡,不是热,是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睁开眼,看向青梧。
“你听过,魂魄苏醒的声音吗?”
她摇头。
我笑了:“像酒开坛。”
话音未落,坛中“砰”地一声,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细流,悬在半空,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影子没脸,没手,可它在动,在扭,在挣扎。
然后,它张了口。
没有声音,可我听见了。
——**“青梧……”**
我笑了。
青梧猛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我抬手,把酒葫芦举到耳边,轻轻晃了晃。
里面还剩一口。
我仰头,灌下去。
火从喉咙烧到心口。
我盯着那道虚影,低声说:
“老哥,别急,下一个,我给你带酒。”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