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寒假总是很短暂。人山人海、年味十足的腊月，锣鼓喧天、玩龙舞狮、满是惜别的正月，都已渐行渐远。元宵是过年最后的热闹，过后大家都得回归平淡生活。正月十六，张三如约而至。吴磊夫妇想起尚还年幼的儿子即将离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禁不住暗自神伤。火车站里，吴一般和爸爸、妈妈、妹妹依依惜别。杨美丽搂着儿子说：“儿子，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坚强，要听师傅的话，要勤快，晚上注意安全。”吴一般刚与家人道别、登上火车，杨美丽回过头去，早已是热泪盈眶。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吴一般看着对面卧铺里早已呼呼大睡的张三，想到家乡越来越远，小小年纪的他不免心神荡漾——他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将把自己带向何方。十七八个小时后，火车抵达京城西客站，此时已是傍晚。师徒二人在餐车上吃过晚饭，张三却顾不上带第一次来京城的吴一般看古都夜景，叫了辆出租车就往自己的诊所开。又过了一两个小时，吴一般感觉到城市的灯火从璀璨变得零星，知道已到了城市郊区。他天生嘴贫，这时竟顾不上思乡之情与奔波之苦，调侃起张三来：“我还以为师傅在京城大医院当领导呢，原来是在这远不如巴陵繁华的乡卫生院打工啊！”
张三作势要打他，出租车司机这时说道：“先生，目的地到了。”吴一般这才注意到路边的一栋三层小楼，小楼旁用围墙围出一块二三十亩的地方。小楼楼道里亮着几处灯光，大门前却挂着一把大锁；大门旁边立着一个三四米高的灯箱，上面写着“坐井诊天”四个大字。
“师傅，您是这里的老板还是保安啊？一栋楼加这么大一块地，得多少钱啊？不过这老板也太狂了吧，‘坐井诊天’？比我吴一般还狂！”
“对，我是这里的保安。”张三冲着吴一般答道。
“我就说嘛，师傅，不是我小瞧您，一看您也不像有钱人。”吴一般刚说完，脑瓜子就挨了一下。
“老子是保安，也是老板，也是保洁，更是这里唯一的医生！”
师徒俩正闹腾得欢，没注意灯箱边还蹲着一个女人。女人三十多岁，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她身上穿着羽绒棉袄，但此时京城温度已达零下十度，又不知蹲了多久，早已冻得发抖，却始终用体温紧紧裹着怀中的小男孩。见这边闹腾，她急忙探起身，结结巴巴地喊道：“张医生，张医生，是张医生回来了吗？”
“是我。”张三应道。女人听见回话，急忙走到跟前：“张医生，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张三只瞅了女人一眼，便不慌不忙地用钥匙开门，门开后对吴一般说：“外面冷，你带他们进来再说。”吴一般也是第一次来，不知该怎么带，只好搀着女人跟在张三身后走进小楼。
众人进楼后，张三顺势按下暖气开关，一会儿功夫，小楼内就温暖如春。女人冻得快僵的手渐渐能活动自如，可她怀里的小男孩依旧嘴唇发乌、脸色铁青。女人颤颤巍巍地说：“张医生，前天晚上孩子睡觉就不对劲，高烧不退。我家男人在外地跑长途，还在从新疆回京的路上。我昨天一早就带他去了京城第三人民医院，全身检查后专家会诊说，孩子问题非常严重，身体供血严重不足，必须在两三天内做心脏搭桥手术。可孩子年龄太小，手术风险极大，成功率不足30%；更严重的是，他的肺已经纤维化，就算心脏手术成功，恐怕也难以活过一两年。”
“我生他时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我不能失去他啊！张医生，我姨妈和这附近的人都说您是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您一定能救他的！”女人望着张三，绝望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希望。
“哦，你叫什么名字？你姨妈又是谁？”
“我叫刘丽，我姨妈就是您不在时帮您看院子的张姨。”
“哦，小张的侄女啊，那也算是有缘人，我就看一看。”
吴一般心里奇怪：这女人三十多岁，她姨妈怕是五十好几了，师傅看着才四十岁左右，却叫人家“小张”，这老家伙怕是占便宜上瘾了。他心里胡乱想着，手上却不敢怠慢，帮着刘丽把小男孩扶进内室。内室陈设简单，却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药香，墙上挂着各种晒干的草药，角落里摆着一个古朴的铜炉。
张医生的检查方式很特别——不用任何仪器，只是轻轻触摸孩子的额头、手腕和脚心，时而闭目凝神，时而凑近闻嗅。
“阴阳严重失衡，五脏六腑被邪毒侵蚀。”张医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三医院没说错，这不是普通病症，而是心肺移位、阴阳失和，基本上九死一生。”
“啊！”刘丽见张三也这么说，心里更觉悲凉，忍不住哭出声来。
张三见状也恼了，对着她骂道：“我还没跟你要一分钱费用，你哭什么哭？搞得我好像要讹你多少钱似的！再说，我是说孩子的病九死一生，又不是十死无生。你既然有缘找到我，别说九死一生，就是十死无生的病，我也得给你治好！”
“啊！”女人又是一阵惊呼。张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我们师徒俩舟车劳顿、远道归来，今晚还想睡个好觉，别把我们整出神经衰弱了！”
张三说罢，走向内室的木柜，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小瓷瓶，他选了一个青瓷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这是我炼制的‘固气凝神丸’，能调和阴阳、驱毒散邪。”他将药丸递给刘丽，“用温水化开，分三次服下。”
刘丽伸手接过药丸，心里仍有些不信这黑漆漆的东西能治病，但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她别无选择。药丸化开后，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气，既苦涩又带一丝甜味，第一口喂下去，小男孩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他剧烈咳嗽起来，皮肤上的铁青色开始波动，像是有东西在皮下挣扎。
“邪毒正在被逼出。”张医生平静地说，同时取出几根银针，在童童的特定穴位上快速刺入。
第二次服药后，小男孩开始大量出汗，汗水竟是灰黑色的，还带着刺鼻的腥臭味。当最后一勺药汁喂下时，小男孩突然弓起身子，吐出一大口黑血。刘丽吓得尖叫起来，张三却满意地微微一笑：“好了，危险已经过去。”他收起银针，轻轻按摩小男孩的四肢。
孩子铁青的脸色渐渐转淡，嘴唇的乌黑也逐渐褪去，呼吸变得平稳，胸口不再剧烈起伏。十几分钟后，他竟睁开了眼睛，虚弱却清晰地叫了一声“妈妈”。刘丽喜极而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转头望向张医生：“张医生，您是怎么做到的？”
张医生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现代医学擅长治疗有形之病，却对无形之邪无能为力。你家孩子体质弱，吸收了过多阴湿之气，导致体内阴阳严重失衡，若不及时调理，五脏六腑都会被侵蚀殆尽。我这颗‘固气凝神丸’，光是药材原料就价值不下十万；但要是没有我的炼丹术加持，哪怕有百万、千万的原材料，也练不出这样的药丸，对付你家孩子的病症自是绰绰有余。”
刘丽震惊地问：“这么珍贵的药，您怎么舍得拿出来救我孩子？”
张医生微微一笑：“我虽然开了这家诊所，但一年真正在这里看病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一两个月，其他时间都在各地游山玩水、喝酒作乐。今天这么冷，你抱着孩子一直在外面等，心诚是其次，关键是你真的等到了我——这就是有缘。我张三一辈子随性随缘，既然有缘，自当如此。”
这时小男孩的脸色已完全恢复正常，张医生又给了他们一小包药茶，嘱咐连续服用七天以巩固疗效。离开前，刘丽许诺等丈夫回家后，一起送十万块报酬过来。张三见她衣着朴素，知道是普通人家，便断然拒绝了，只收了她五百块红包。“记住，”张三严肃地对她说，“你家孩子今后要避免去阴气重的地方，比如古墓、深井、废弃老宅等。等他九岁那年，记得让他来我这院子里种一棵海棠树。”
女人再三道谢，对着张医生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后，才打车离去。吴一般小小年纪，却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师傅的“神仙手段”，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刚才帮忙挪椅倒水，加上此时已近凌晨，更感瞌睡来袭，正想问师傅卧室在哪，小楼外却又射来车灯，还伴着“滴滴”的喇叭声，而且滴滴声此起彼伏，一听就不止一台车。张三一听见喇叭声，又看了看走廊挂钟的时间，脸色露出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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