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全拿了那柄小刀,后退半步,同时小幅度的环顾四周,如此便和一直看着他的张川对上了目光,双方目光一对的瞬间,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张川移开了视线,上前半步挡在李双全面前,同时和别的犯人一般,紧紧盯着那白汤中的馄饨被一个一个盛出来放入四个青花瓷碗中,放入酱醋葱花香菜,再被送到四人手中。
那个虬髯大汉,慢条斯理的踱步到挑子旁,同时叫上了一碗馄饨,便和摊主攀谈起来,与其粗糙不修边幅的外表不同,他口舌颇为便利,讲起了自秀洲城最近的见闻,引得一众吃馄饨的官差也加入了聊天,先是聊到秀洲官府最近悬赏独行大盗“一枝花”,传说他窃入了秀洲州府的府库,偷走了税银十锭足足五百两,当时一千文铜钱合一贯,而一两银子差不多可换得三贯。而这手里的馄饨才十文一碗,五百两当真是一笔巨款。秀洲官府也下了血本,悬赏五十两求“一枝花”的下落。
那赶车汉子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到,市井传闻那一枝花原本是读书人,家里破落以后便放弃了读书,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功夫,四处行窃。又忘不了功名旧梦,当了大盗,偏爱学那进士及第簪花游行时一般,时常在耳边插上一支芍药,而在行窃以后就会把那支花留在空空的箱子里,一来二去就得了一个“一枝花”的诨号。
官差们听得义愤填膺,围观的众人也啧啧称奇,大头官差怒骂道:“这贼厮鸟,让我碰到了,定将那花插他脑门里”。张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忽然感到腰间塞进了一块硬物,同时耳边传来一句极低的“后会有期”。
张川腾出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匕首,另一只手依旧扶着木枷,余光一扫,后面的李双全早已不见,只剩地上断裂的麻绳和两块木枷。
张川依葫芦画瓢,后退半步,用匕首切割木枷下部的麻绳,片刻之后,颈口的木枷传来松动的触感。这时张川感到了心跳骤然加快,血往上涌,脸涨的通红,他浑身僵硬,微微转头,小幅度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周围依旧人来人往,官差们都喝完了最后一口馄饨汤,把碗交放回到馄饨挑子上,那个车夫也几口吃完了馄饨向自己的板车走去,没人注意到这边少了一个犯人,以及另外有一个计划逃脱的犯人。
张川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缓缓的后退,慢慢的把颈上的两块木枷轻轻卸下放在地上,旁边的一个犯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和半蹲着的张川面面相觑。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张川感觉到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看着那个犯人泛白的,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他口中含着世上最可怖的东西。
脑子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张川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地上弹起,转身就跑,朝着城外方向,人最多的地方一头扎进人群,一路撞倒了好几个行人和商贩,惹起一阵惊呼和叫骂。
那个犯人半张着嘴,呆呆看着一阵风般逃走的张川,而那几个官差听到百姓的叫骂,齐齐扭过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张川狂奔的背影,都愣了一下。带头的大头解差头个反应过来,一声大喊道:“贼子休走!”,声音高亢到几乎破音。抄起手中的水火棍就追,另外两个个也旋即跟上,三个人前后脚向着城外方向追去,只留一人看着剩下的人贩。
一开始有百姓指路,他们顺着大街一路追索,快接近城外的时候,附近的百姓却都说没见过什么逃走的犯人,大头官差派了一个人去衙门里叫人,剩下两个人分头行动,一个人往城外继续找,大头官差则沿着来路回头,一个街口一个街口,再找目击路人,仔细询问。
不知为何,脑袋里播放着仿佛上辈子看过的警匪片,张川一路净往人多的地方猪突,眼看靠近城外,人流渐稀。他窜进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然后又往崇德方向绕去,经过一片看着破落的小院,挑了其中一间院中种着金黄迎春花的茅草木屋绕到屋子后面,观察到四周无人之后,翻入篱笆,手里握着那把匕首,从掩上的后门进入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破旧,不过打扫的颇为干净,后门进来是厨房,土灶还在缓缓的散发余温,一张缺了一脚的木桌上放着可能是早饭剩下的,已经冷掉的两个粗粮馒头,一个玉米和一小碟酱菜。张川抓起玉米,几口啃干净了,又抓了一个馒头塞嘴里。冷掉的粗粮馒头可能掺了木屑,硬的像石头,张川试了两口,险些崩了自己的牙就放弃了,丢回盘子里,随即又抓了两条酱菜放进嘴里,撩起厨房门口的青色帷布,准备进入室内。
厨房连着的是一间阴暗的居室,窗户紧闭,空气浑浊带着炭火燃烧的气息,墙边堆了不少的竹匾,上面堆满了绿色的桑叶,一些白白胖胖的蚕点缀在一片绿色中。另一半墙边上有张木床,床上有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年轻人,盖着一条洗的发白的青花棉被,正捧着一本线装书在看,此刻满脸惊讶的盯着闯入的张川。
张川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匕首,挤出一个狰狞的表情,跨步上前,一把揪住青年的衣领将他提起半个身子,将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压低了声音说:“想活命,就别出声”。
那青年不知是吓呆了还是什么,半响才点点头,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张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