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川后来和老人挤在那张破烂的被子下一起度过了一夜。
经历过如此的大起大落,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屋子里,喝下了那碗稀薄的糙米粥,然后就蜷缩在那床破被子里。
老人只有这一张床,他示意张川往里挪挪,便和衣睡在了一边,一会儿便发出了细细的平稳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
张川虽然心乱如麻,但是也奇怪老人为什么对他没有警惕心,但是环顾四周以后,他便苦笑着明白这基本也算是家徒四壁了,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贪图的。
“睡吧还是,烦也没用”,张川心想。
张川本身是个颇为光棍的性子,在他眼里,生死之外无大事,身体健康心情快乐就是福,便也尝试着重新入睡,反正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事。
“什么东西在动,是跳蚤吗?!”
耳边听着清晰的风雨声,树叶花草的沙沙声,感受着身下扎人的稻草和咬人的虱子,他居然也勉勉强强的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梦里走马灯的出现了各种荒诞的梦境以及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家人,爱喝酒的父亲,唠叨又勤劳的母亲,还在医院工作的女朋友,还有家里那只圆滚滚的萨摩耶小笼包。
“也不知道小笼包见不到我了,会不会吃的少点”
雨在半夜便停了。
晶莹的露珠挂在绿叶尚未抽出的枝头,反射着东方金色的晨曦,也倒影着半山坡那间破旧的茅屋。
早晨的风虽然依旧刮骨,但也带来清爽的泥土气味。
张川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而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有桌上放了一个已经凉掉的粗粮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恢复了一点精神的张川,起床时候发现自己没有裤子这个尴尬的事实,便找了墙角一团破布围住了腰间,权当遮挡。
他走到那扇木门前,在白天的光线里,这扇门包括整个屋子,比昨晚看到的更为破旧,那扇门说是门,其实更像一块应该有些方正的破木板,张川猜测是老人年老体弱没有力气维修的缘故。
张川站在门前,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面对门后面景象的准备,因为他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想象,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呢?而走出去之后,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
最终他还是咬咬牙,伸手推开了门,他毕竟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入目是初春明媚的阳光,小山坡的村庄沐浴在朝阳下,释放着昨晚没有的活力。
远处的田地里,男人们已经完成了早上的松土工作,此时正在田埂上扎堆休息,黄牛们则一边吃草,一边甩动为啥驱赶尚未出现的蚊虫。
而女人们则在穿过村庄的小河边洗衣服,半大的孩童们背着背篓在山脚下割猪草,或者在耕牛的后面拾取新鲜的牛粪,更小的则在村里的群狗陪伴下嬉笑打闹。
素色的草屋与木屋交错的沿着河流的两边排布,中间有一座木头拱桥相连。
张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真的穿越了,那些头顶光秃的垂髫孩童,头梳低髻并穿着窄袖衫襦的女人,穿着麻布短掛的男人,耕地的黄牛,吃屎的黑狗,轮番冲击他的神经,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荡,张川不断的深呼吸,想着初中时候喜欢过的女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招数,陪他度过了中考,高考,公考,百试不爽。
“至少还活着,先看看有没有办法吧”,冷静下来之后他想着。
正当他靠着门框尝试整理眼前的信息,分析现在身处的状况时,他发现五六个个人正穿过村子中间的木头拱桥向着这边走来。
带头的正是收留他的老人,伛偻着身子小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几人有高有矮,穿着颇为统一的皂色圆领衫,带着电视里才见过的交脚幞头。
他听说过古人以皂绢三尺裹发,有四带,二带系脑后垂之,二带反系头上,令曲折附项,故称“幞头”,脚上则是穿着麻鞋,小腿裹着行缠,手里拿着漆成红黑两色的水火棍。
领头的汉子没有拿棍,但是腰间挂着一把横刀。
一行人沿着泥泞的道路向着山坡走来,似乎远远的看到张川站在门外,便加快了脚步,顿时把老人拉在了后面。
到了山脚下,似乎带头的那人指挥了一下,几个人分开,两边的加速爬山,没一会儿便在山顶包围住了张川。
张川没想着跑,连裤子都没有,他能跑到哪里去。看起来不管在什么时候,碰到可疑的人,报官都是小老百姓的第一选择。
领头的那人最后到达,张川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一米七多的汉子,面阔口宽,腮边一部短须,皮肤黝黑,颇有风霜之色,骨节突出的手按在腰间那把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但是保养不错的朴刀上。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川,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然后挥手示意带走,立刻张川身后一个矮小的衙役便用麻绳反绑了张川,推着他往山下走去。
张川注意到在背后的衙役靠近他的时候,那个头领盯着他的手,似乎只要他有异动,便会扑上来将他擒拿。
这是老人也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张川,便凑到带头衙役的跟前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只见带头不耐烦的挥手赶开老人,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扔了过去。
老人接住以后便进了屋子,似乎不愿多看张川半眼。
看起来自己被买了个好价钱,张川心想。
一行人于是沿着来路回返,张川的破草鞋很快在泥泞的路上被黏住丢了,不得不赤脚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下了山,进了村子里,孩童们成群的跟在队伍后面,好奇的看着张川,路过的年轻妇人看到他的打扮则红了脸掩面匆匆而过,年长的则在一旁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张川毕竟是坐办公室的公务员,同时也是单位篮球队的成员,形貌颇为伟岸,又是一身雪白的肌肉,也难怪那些妇人使劲盯着他看。
一路穿过了村子,当穿过那座木制拱桥时,张川看向两旁。
只见碧空如洗,白云在远处的山丘上投下连绵的阴影,阳光下清澈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从桥下流过,潺潺水声中,鸭与鹅这些水禽来回游弋,时而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潜水而行,时而扑扇翅膀,轻功水上漂。
河边的石台上是浆洗衣服,淘米洗菜的妇人,只待河边的垂柳发芽抽叶,便是绝美的江南水乡图。不像后世有各类颜色的艳俗招牌和条幅,这里所有的东西颜色素净,白色的墙,黛色的瓦,青色或麻色的衣物,色彩柔和,入目和谐。
穿过木桥再行一阵便出了村子上了官道。
官道两边是连绵的农田,春耕的农夫们点缀其间,驱赶着耕牛们犁松冬天冻硬结块的土壤,然后洒下水稻和其他瓜果蔬菜种子,再引水灌溉。
官道比之前好走一些,但是约莫半个时辰后,张川的脚底还是磨破开始出血,他尝试过和这群人搭话沟通,但是其他人只是看着他,沉默赶路。
经过了两个村子,绕过一个山垭口之后,一座城池出现在了张川的眼前。
大约两丈的黄土城墙,丈高的城门洞上面用宋体楷书写着两个大字。
“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