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广场上,那股由古松复苏而引爆的狂热情绪,正攀升至顶点。
每一名弟子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近乎朝圣的光芒,死死盯着那株神迹般的古松,仿佛要将这颠覆认知的一幕,永远烙印在自己的神魂深处。
就在此刻。
“哈哈哈哈……”
一道清朗中蕴着沛然真元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山门处滚滚而来。
这笑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入世的、积极的韵味,与天宗清静无为的氛围格格不入,精准地刺破了那层神圣而狂热的薄膜。
众弟子沸腾的情绪一滞,齐刷刷地转头望去。
山门牌坊下,一行人影逆着光,正缓步踏入广场。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道人。
他身着一袭象征人宗的湛蓝色道袍,袍角绣着繁复的云纹,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他右手轻挽一柄雪白的拂尘,千丝万缕,柔顺而洁净,不见一丝杂色。其人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挥洒自如的豪迈,双目开阖间,精光流转,显然修为已臻化境。
“赤松子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你这太乙山,今日是办什么庆典么?竟让一众师侄如此……失态?”
他的声音传遍全场,语气熟稔,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审视。
来者,正是道家另一大支脉,人宗的当代掌门——逍遥子。
依照天人二宗百年来的约定,每隔数年,两宗掌门便需在太乙山之巅论道,以印证道法,共同探寻那虚无缥缈的无上大道。
今日,正是约定的论道之期。
逍遥子话音刚落,视线便自然而然地扫过全场,随即,他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的目光,被广场中央那棵巨松死死攫住。
那是一棵何等磅礴的古松!
树冠如华盖,遮蔽天日,针叶翠绿欲滴,每一片都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生命精元。粗壮的树干上,古老的树皮开裂,却透着一股苍劲有力的韵味。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机,以古松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逍遥子瞳孔收缩。
他身为道家宗师,对天地元气、草木生机的感应远超常人。他能清晰地“看”到,这棵古松的生命力旺盛得匪夷所思,绝非凡俗树木所能比拟。
可是……不对!
他并非第一次来天宗,对于这广场中央的地标,他再熟悉不过。
他清楚地记得,这里原本矗立的,是一棵早已被天雷劈中,枯死了上百年的焦黑枯木,只因是祖师手植,才一直未曾移除。
“咦?”
逍遥子心中闪过一丝讶异,抚着长须,朗声笑道:“赤松子师兄,好大的手笔。竟将那棵碍眼的枯松移走了,换上这么一株宝树,倒也让天宗气象一新。”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天宗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株灵根异种,移植于此。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周围那些天宗弟子,一个个都停下了议论,转过头来,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那眼神里,混杂着怜悯、优越,甚至还有一丝看“乡下人进城”般的玩味。
怎么回事?
不等他细想,身前的赤松子已是满脸苦涩,对着他拱了拱手。
“逍遥子师弟,你……误会了。”
赤松子的声音有些干涩。
“此松,便是先前那棵枯松。”
“什么?”
逍遥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不可能!
他的神念在刹那间铺天盖地般涌出,化作无数细密的丝线,将整棵古松从树冠到最深处的根须,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扫描了一遍。
这一番探查,让他脸上的惊异,化为了深深的震撼。
没错!
古松深埋地下的根基,与他记忆中那棵枯树的脉络完全吻合。树干的形态,扭曲的角度,甚至那几道深入木髓的焦黑色雷击裂痕……所有的一切细节,都与他记忆中的影像分毫不差。
这,就是那棵死了百年的枯树!
可……可这股浩瀚如海的生命力,又是怎么回事?!
枯木逢春?
不!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枯木逢春,能到如此地步!这已经不是复苏,这是逆转生死,是重塑造化!
一瞬间,逍遥子心中警铃大作。
天人二宗,名为同源,实则道统之争已延续数百年。天宗主张“清静无为,顺应天道”,人宗则主张“积极入世,人定胜天”。往年论道,天宗总是凭借那股超然物外的“道韵”压他一头,让他有力无处使。
莫非……
莫非今年,他们为了在论道中占据绝对上风,不惜耗费巨大代价,弄出了什么自己闻所未闻的秘术?
甚至是……一种高明到连自己都无法一眼看穿的障眼法?
他心中的疑窦疯狂滋生,视线锐利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赤松子身旁。
那个七岁的孩童身上。
那孩子的气质太过特殊,空灵澄澈,站在人群中,却仿佛独立于尘世之外。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赤松子,堂堂天宗代掌门,竟对这孩童隐隐流露出一丝……敬意?
一个代掌门,对一个七岁小儿心怀敬意?
荒谬!
逍遥子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那份怀疑在瞬间膨胀到了极点。他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中的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赤松子师兄,这位是……?”
他的目光直刺林渊。
“莫非,他就是让这枯木‘复苏’的‘高人’不成?”
“呵呵,为了今日论道,你天宗还真是煞费苦心。连这等搬弄鬼神的障眼伎俩都用上了,未免……有些落了下乘吧?”
在他看来,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这定是天宗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个天赋异禀的木系奇才,再配合某种能够暂时激发树木生机的秘宝或丹药,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枯木逢春”的大戏。
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在论道开始之前,先用这等“神迹”来冲击自己的道心,在气势上彻底压倒自己!
“逍-遥-子-师-弟!你……”
赤松子被他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噎得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有苦难言。
林渊的神异,已经完全超出了言语能够解释的范畴。他总不能当着人宗掌门的面,直说“我们新来的小师叔,辈分与师尊齐平,他只是看了一眼,这棵死了一百年的树就活了”吧?
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
只怕逍遥子会当场笑掉大牙,认为整个天宗都疯了!
见赤松子面色涨红,欲言又止,逍遥子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心中冷哼一声,拂尘轻轻一甩,一股无形的锐气散开,便要继续开口,将天宗这层“伪装”彻底撕碎。
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从后山禁地的方向悠悠传来。
那声音初听时淡然苍老,细品之下,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运转的至理,没有动用丝毫真元,却清晰无比地回响在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边,每一个人的心底。
“逍遥子师侄,远来是客。”
“道初,不得对客人无礼。”
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
“既然你逍遥子师侄心有疑虑,你,便为他演道一番吧。”
这声音,正是天宗真正的定海神针,北冥子!
逍遥子脸上的讥讽瞬间消失,神色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深深躬身行礼。
“弟子逍遥子,拜见北冥子师叔。”
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但当他直起身时,心中的惊疑却达到了顶点。
北冥子师叔……竟让那个叫“道初”的七岁孩童,为自己“演道”?
演道?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滑稽!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能懂什么是道?又能演什么道?
然而,与他的惊疑不定相反,赤松子和一众天宗弟子,在听到师祖的法旨后,却是瞬间精神百倍。
他们看向林渊的目光,刹那间变得炽热无比,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期待与狂热。
他们知道。
他们无比确信。
接下来,这位不可一世、自以为看穿了一切的人宗掌门,将会体验到与他们方才所经历的,一般无二,甚至更加彻底的……
无上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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