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太乙山。
绝巅之下,乱石林立。
刺骨的寒风卷过山坳,发出呜咽的声响,每一缕都带着刮骨的锋锐。
一个身影蜷缩在避风的石缝里,衣衫早已碎成布条,勉强蔽体。
他看上去不过七岁,一张小脸蜡黄,毫无血色。干裂的嘴唇上,翻起一层层死皮,深可见肉。
他叫林渊。
一个不应存在于此世的幽魂。
前世的记忆,是终年不散的药水气味,是四壁皆白的病房,是插满全身的冰冷管线。他耗尽了那副残躯的最后一丝生机,却未曾想,一缕执念不灭的残魂竟撕裂时空,落在了这具同样濒死的七岁孤儿身上。
被抛尸荒野,已有三日。
腹中的空洞感,化作一团灼热的火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寸脏器都在痛苦地痉挛。
“又要死了么……”
“才刚刚活过来,就要再死一次?”
林渊的眼皮重若千斤,视线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发黑。
强烈的求生欲,是他此刻唯一的燃料,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恍惚间,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那是前世在病榻上,为了对抗无尽的疼痛与孤寂,他从古籍中翻找出的一些粗浅冥想法门。
死马,便当活马医吧。
这个念头,是他最后的稻草。
他用尽力气,将瘦小的身子蜷得更紧,对抗着外界的严寒与体内的饥饿。他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试图将涣散的意识凝聚于一点,沉入那片无思无想的空寂。
就在他的意识彻底坠入黑暗的刹那。
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最深处轰鸣。
那声音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情感,却蕴含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
【大道熔炉,启动成功……】
【检测到宿主生命能量过低,开始自动运转……】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自林渊那具孱弱的躯体中猛然爆发。
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化作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
周遭天地间,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驳杂元气,那些游离于山石草木间的能量,瞬间暴动!
它们像是受到了无上君王的铁血诏令,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洪流,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林渊的身体奔涌而来!
风声骤变,山坳里的碎石开始微微震颤!
那些狂暴驳杂的天地元气,刚一触碰到林渊的皮肤,便被瞬间扯入体内,投入到那座无形的【大道熔炉】之中。
熔炉之上,一道道繁复玄奥的金色道纹悄然流转。
它们仿佛是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的至高法则,以一种绝对的姿态,顷刻间便将所有涌入的元气彻底分解、碾碎、提纯、重炼!
过程蛮横,霸道,不容抗拒。
最终,一丝丝精纯到极致,呈现出剔透碧绿色的能量,从熔炉中缓缓溢出。
它们流淌进林渊的四肢百骸,融入他每一寸干涸的血肉。
这,是生命最本源的能量!
那股焚心蚀骨的饥饿感,在碧绿能量流过的瞬间,便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取而代之,从身体最深处升起,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他干裂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饱满、红润。
蜡黄的脸色迅速褪去,浮现出健康的血色。
而他身周的景象,更是发生了一场堪称神迹的剧变!
以他蜷缩的身体为圆心,三尺之内,那些枯黄的野草疯狂地向上生长,颜色由黄转绿,最终变得翠绿欲滴,仿佛上好的翡翠。
脚下龟裂的焦土中,无数新生的嫩芽强行破土而出,舒展着腰身。
身旁那株早已被雷火劈死,只剩下焦黑躯干的歪脖子树,内部竟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脆响!
在树皮的裂缝下,一抹惊心动魄的新绿,顽强地、坚定地抽了出来!
仅仅数个呼吸。
这片死寂荒芜的山坳,竟硬生生化作了一方生机盎然的袖珍绿洲!
如此浓郁,如此精纯的生命气息,再也无法被这方天地所掩盖。
它化作一道无形的光柱,冲破云霄,撕裂了冥冥之中的天机,瞬间引来了两位当世至尊的窥探。
……
百里之外,云海翻涌之巅。
一名身影负手而立。
他身着繁复的黑金长袍,头戴威严的十二冕旒,面容与身形皆笼罩在一层永恒不散的迷雾之中,只流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霸道与尊贵。
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
他本是心血来潮,神游至此,俯瞰人间气运流转。
下一刻,他猛然抬头,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百里云海,死死锁定了太乙山的方向。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灼热与惊异。
“如此精纯的生命源力……”
“是何等逆天的天材地宝出世?竟能引动天机至此!”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中蕴含的生命层次,远超他所知的一切神药。
“此物,合该为我阴阳家所得!”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迷雾猛然一荡,整个人已化作一道黑金流光,撕裂长空,朝着那异象的源头疾驰而去!
他的速度,已是人间极致。
然而,他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太乙山,天宗禁地。
云雾深处,一位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拙,身穿最朴素的灰色道袍,看上去与山间的樵夫无异。
可当他睁开眼眸的刹那,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有宇宙洪荒在流转。
道家天宗掌门,北冥子!
“嗯?”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咦声,目光却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碍,瞬间便锁定了山脚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股气息……并非死物,而是源于生灵?”
饶是北冥子数百年古井无波的道心,此刻也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当他的目光“看”清那生命风暴的中心,竟是一个七岁的孩童时,那份波澜,瞬间化作了滔天巨浪!
“不是天材地宝……”
“竟是一个人!”
“一个天生就能熔炼天地元气、点化万物生机的道子!”
北冥子活了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天资,甚至在道家的古老典籍中,都未曾有过类似的记载!
“这等天赋……万古罕见!”
“老夫苦苦追寻的道门未来,竟在此处!”
几乎是同时,他感知到了另一股强大而霸道的气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接近。
“阴阳家的小辈么?”
北冥子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哼,来迟了!”
他大袖一挥。
一股无形的道韵瞬间扩散而出,笼罩了林渊所在的整个山坳。
“颠倒阴阳,隔绝天机!”
刹那之间,那片生机勃勃的绿洲,连同其中的一切气息、一切天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方世界硬生生“抠”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北冥子一步踏出。
身影消失在禁地,下一瞬,已然出现在林渊的面前。
他看着眼前这个仍在无意识中引动天地伟力,已然沉沉睡去的孩童,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欣慰与喜悦。
那眼神,如同最优秀的工匠,终于寻到了那块举世无双的璞玉。
片刻之后,东皇太一的黑金身影终于出现在天际。
然而,当他那霸道的神念横扫过整座太乙山时,却发现那股惊天动地的生命气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可能?”
“是何人,竟能在我之前截断天机?”
东皇太一的声音中,充满了惊疑与不甘。
而在他神念永远无法探查到的山坳之中,北冥子已缓缓抱起了林渊。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在向这方天地,向那冥冥大道宣告。
“此子,与我道家有缘,合该入我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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