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的风终于止了。
冰面像被揉皱的银布,裂纹深处渗出幽蓝的冷光,金粉般的法则余烬簌簌落进缝隙,触地即化作细碎星火,烫出微不可察的焦痕。
远处三处轮回节点浮着青雾,雾中传来灵体们的笑声——清脆如风铃,又似稚童拍手,混着溪涧破冰的脆响,在空气里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仿佛天地也在轻颤。
宿主。初音的声音突然在识海轻颤,像被风吹动的琉璃串,每一声都带着冰晶碰撞的余音,系统底层协议被扰动了......是高维波动。我指尖抵在眉心,混沌钟在识海深处轻轻嗡鸣,那震颤顺着神魂漫上来,像有人隔着亿万里星河,用羽毛扫过心尖——酥麻中带着刺痛,仿佛灵魂被无形之手拨动。
系统界面浮出来时,我喉结动了动。
淡蓝光幕上,【混沌珠】的标记不再是虚影,暗红色的共鸣条爬到了23%,比方才又涨了六个百分点,数字跳动时还泛起血丝般的纹路。它离得更近了。我喃喃着,指腹无意识摩挲混沌钟的裂痕——那道跟着我从混沌初开带到现在的印记,此刻正泛着暖玉似的微光,触手温润,却隐隐发烫,像有生命在脉动。
钟体内传来灵丝抽紧的轻响,如同琴弦将断未断。
钟灵的身影凝在我身侧,玄色凤袍的衣摆还带着混沌之气的流动纹,指尖轻颤,半透明的轮廓在冷风中微微波动。
她眼尾的朱砂红得像要滴下来,映得我瞳孔也染上血色。在葬渊海深处。她的声音裹着千年冰层下的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坠地,七重封印镇压着,唯有执钟者的钟声能启封。我望着她半透明的指尖,顺着她指的方向,仿佛看见极西之地的海面上,有星子坠进深渊时溅起的光——那光带着灼热的尾焰,撕开漆黑海面,激起一圈圈熔金般的波纹。
原来......我忽然笑了,喉间溢出的气音撞在钟壁上,荡出一声清越的响,像玉磬轻叩,余音绕耳不散。
话音未落,虚空里传来布料撕裂的刺响,刺得耳膜生疼,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朽的铜锈味,呛得人喉头发苦。
我瞳孔微缩——是天道的气息。
缚影的身影从裂隙里挤出来时,周身缠着的黑色律链正滴着幽蓝的光,那是被法则腐蚀的灵液,落地即蚀冰成坑,腾起刺鼻的白烟。
他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嘴,声线像铁锥刮过青铜,每吐一个字都震得神魂发麻:以伪律乱真序,当受永锢之刑。
三处轮回节点突然剧烈震颤,青雾被绞成碎片,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几个刚飘到节点口的幼魂灵体被律链擦过,竟泛起焦黑的裂痕,皮肉焦卷,发出极细微的“滋”声,像炭火灼烧嫩叶。该死!我咬着牙,逆律之印在识海发烫——那是三百年间,被天道雷劫劈碎又重塑、被法则锁链绞断又重凝的印记,如今烙在神魂深处,每一次激活都像在剜肉补魂。
未名。我反手按住混沌钟,掌心的温度透过钟体传进去,金属的冰凉与内里的温热交织,像握住了活着的星辰。借你一缕本源。钟灵的身影晃了晃,指尖点在我眉心,有清凉的力量顺着识海涌进来,如雪水洗魂,瞬间压下灼痛。
混沌钟突然爆发出轰鸣,那声音不似以往的厚重,倒像利剑破鞘——非金非玉的光波扩散开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所过之处,黑链发出刺啦的灼烧声,像湿皮扔进火堆。
空中凝出一道虚影法典。
《逆律书·卷一》几个字浮在最顶端,泛着青金双色的光,边缘还缠绕着细碎的笑声与低语——那是十二幼魂的回响,是赤魇燃尽前的悔意,是三百个寒暑里所有被碾碎的“不该”凝成的誓约。
我盯着那法典,喉咙发紧——这是用方才十二幼魂的笑声、用赤魇燃尽前的悔意、用三百年里所有被天道碾碎的不该堆出来的。凡生灵皆有权自择归途。我念出法典第一行,声音混着钟声,震得虚空微颤。
缚影的嘴咧得更大了,律链突然暴涨三倍,绞向法典:此律不存于天纲!
当灭!黑链缠上法典的瞬间,我听见细碎的呜咽——是那些被节点护着的魂灵。
他们的灵体从青雾里钻出来,小凤凰的羊角辫沾着冰晶,穿肚兜的小娃娃赤脚踩在冷风里,攥着拨浪鼓的小仙童鼓槌轻摇,发出微弱的“咚咚”声……数不清的光点浮在虚空里,齐声低诵:我们......要自己走。
声浪撞在律链上,像无数细针扎进黑铁。
我看见缚影的身形晃了晃——他的法则是禁锢,可此刻被禁锢的魂灵们,却用最纯粹的愿力,撞出了反向的震荡。
机会!
我咬舌尖逼出一口本命精血,腥甜在口中炸开,拍在混沌钟上:鸣!钟声如刃,直刺缚影核心。
他发出类似金属扭曲的惨嚎,黑色身形崩成碎片,唯余一缕黑丝坠向地面。
初音的光团唰地飞过去,黑丝刚触到她的边缘就被吸了进去:检测到禁锢法则残片......融合进度:1.3%。我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冰面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白气。
抬头时正看见钟灵扶着混沌钟,她的身影比方才凝实了些,眼尾的朱砂红得更艳,像燃着一簇不灭的火。
我曾以为......玄冥的声音从钟心传来,带着几百年冰封的颤,唯有承天命者方可称圣。
可如今......她的话被一声轻响打断——我转头,看见方才被黑链擦焦的幼魂灵体,正踮着脚往法典上贴自己的光。
每贴一块,法典上的裂痕就淡一分,像被温柔的手抚平了伤痕。
我弯腰捡起缚影残留的黑丝,逆律之印在掌心流转。
黑丝接触印纹的瞬间,发出尖锐的嘶鸣,可不过三息就软成了绕指柔。
我将它按在混沌钟边缘,钟体突然泛起暗纹——是锁链的形状,却反向缠绕着,像在说此锁,锁不住。
咚——
极西之地传来一声轻响。
那声音比蝉鸣还弱,却让三处轮回节点同时震颤。
青雾汇集成光柱,直冲天际,像给葬渊海方向画了根亮堂堂的箭头,光柱中隐约有童谣般的哼唱,随风飘来。
系统提示浮出来时,我盯着倒计时:七日几个字,喉结动了动。
七日之后,钟声再临,珠将破封。钟灵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天道不会坐视。
我望着西方。
那里的天空还很蓝,可我知道,蓝底下藏着天道的眼睛,藏着更多像缚影那样的律使,藏着七重封印下的混沌珠。
风又起了,混沌钟从识海浮出来,悬在我头顶,裂痕里渗出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沉默的誓约。
提前启程。我对着风说,声音被钟声裹着,传得很远。
冰面下传来细碎的响动,是新生的灵脉在流动,像大地在低语。
我抬脚往岸边走,混沌钟在身后轻鸣,像在应和我心跳的节奏。
七日之后,葬渊海的封印下,该有场热闹的——我摸着怀里的逆律书,嘴角翘了翘。
毕竟,掀砖的人,总得把墙拆完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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