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浸透了墨的画布，银座的霓虹就是泼洒其上的癫狂颜料，光怪陆离，璀璨到令人心慌。
田所惠觉得自己是一个溺水者，被这片名为“繁华”的海洋无情地吞噬。
空气中混杂着高级香水、街边小吃的油腻香气以及冰冷的汽车尾气，每一种味道都让她本就沉重的身体愈发疲惫。
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在汹涌的人潮中机械地挪动脚步。
今天，是决定她命运的最后审判日。
Stagiaire考核的最终期限。
三家餐厅，三场面试，三次如出一辙的结局。
她记得第三家餐厅主厨那冰冷而不屑的眼神，那眼神越过她的头顶，落在她脚边摔得粉碎的白瓷盘子上。
“出去。”
仅仅两个字，就将她最后的希望彻底碾碎。
退学。
这个词语，化作一把冰冷的、沉重的巨锁，拷住了她的未来。
一切都结束了。
她应该返回学园，去那个温暖但即将不再属于她的极星寮，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然后买一张返回乡下的车票。
万念俱灰。
就在她转过身，准备走向地铁站的那一刻，一抹不属于这片绚烂夜色的纯白，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野。
那是一辆停在街角的白色快餐车，安静得有些诡异，仿佛与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车身上没有任何花哨的涂装，只有最简单的线条，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与高级感。
学园里的那个传闻，那个被无数人议论、被绘里奈大小姐和爱丽丝小姐都提及过的，神乎其神的快餐车！
咚！
田所惠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随即以一种近乎炸裂的频率疯狂搏动起来。
干涸的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流，濒死的绝望中，骤然撕开了一道光。
她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拨开身前的人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停在餐车前，视线触及那块简洁的电子菜单时，刚刚燃起的火焰，被一行冰冷的数字瞬间浇灭。
【本日限定：佛跳墙拉面】
【售价：20,000日元】
两万……日元？
田所惠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是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她无数次放弃了和朋友们聚餐、放弃了购买新衣服、日复一日吃着最便宜的便当才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是她在这个冰冷城市里，最后的安全感。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冰冷的塑料边缘硌得她手心生疼。
恐惧。
对退学的恐惧，与对失去一切积蓄的恐惧，在她脑海中疯狂交战。
一边是灰溜溜地被赶出远月，成为家族的笑柄，彻底断送厨师之路。
另一边，是掏空所有，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街角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凉得刺骨。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最终，那个被主厨用轻蔑眼神驱赶的画面，压倒了一切。
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绝对不能！
田所惠抬起头，鼓起了她这一辈子都未曾有过的勇气，一步一步，走到了餐车的操作台前。
餐车后的那个年轻老板，有着一双平静深邃的眼眸，他只是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厨具，并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催促。
“请、请问……”
她的声音像蚊子叫，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那个……学园里的传闻，是真的吗？”
她攥紧了衣角，用力到指节发白，用尽全力才将后面的话说完整。
“吃、吃了您的料理，真的……真的能帮助我通过考核吗？”
话音落下，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仿佛只要对方说一个“不”字，就会立刻决堤。
林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麻花辫少女身上。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身上交织的情绪。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对料理的敬畏与热爱。
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垮的、深植于骨髓的自卑。
他没有给出任何浮夸的保证，也没有像那些街头神棍一样打包票。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的料理，或许能激发食客身体里的某些潜能，让你们对料理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他顿了顿，视线平静地迎上田所惠那双充满希冀与不安的眼睛。
“但这并不是百分之百的。”
“有的人效果显著，有的人可能只是觉得好吃。很大程度上，要看你自己的运气。”
这番坦诚到近乎冷酷的话，让田所惠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预想过天花乱坠的宣传，也预想过故作高深的沉默，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冷静而现实的回答。
没有虚假的承诺，没有诱导性的语言。
对方只是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这里。
但需要付出她无法承受的昂贵代价。
并且，还要赌上一个完全不确定的未来。
赌，还是不赌？
田所惠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声音在疯狂嘶吼。
一个声音在尖叫：快走！这是骗局！把钱留着，至少还能体面地回家！
另一个声音在低语：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小惠。错过这次，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银座的喧嚣在远去，只剩下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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