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手心震动，屏幕上“陈锋”两个字像两条扭曲的毒虫。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脸上迅速堆起疲惫又带着点依赖的表情，拿起手机回了句：【马上下来。】
她对着电脑黑屏理了理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落魄”，这才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低着头往外走。
张雅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从镜子里看到她，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薇薇，出去呀？”
“嗯，陈锋来了，一起吃个饭。”林薇声音闷闷的。
“真好，还有男朋友送温暖。”张雅合上口红，笑吟吟的，“快去吧，放松一下，说不定下午就有灵感了。”那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林薇没再回应，只是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腾跃大厦楼下，陈锋穿着一件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头发精心打理过，手里拎着一杯某当红品牌的奶茶，正微笑着朝她招手。阳光落在他身上，一副青春洋溢的深情男友模样。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皮囊和这种无微不至的“好”骗得团团转。
“薇薇！”陈锋快步迎上来，很自然地把奶茶递给她，眉头微蹙，语气心疼，“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我就说腾跃压力大……”
林薇接过那杯冰凉的奶茶，指尖传来的冷意让她更加清醒。她低下头，用力吸了一口，甜腻的味道齁得嗓子发痒，她顺势咳了两声，眼圈都微微泛红。
“还好……”她声音小小的，带着委屈，“就是那个李姐，太凶了。任务根本完不成……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抬起眼，看向陈锋，眼神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寻求肯定的依赖。
完美复刻了前世那个遇到困难就向他倾诉求助的林薇。
陈锋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但脸上的心疼面具戴得稳稳的。他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林薇却像是无意间抬手捋头发，恰好避开了。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放下，语气更加温柔：“怎么会？我家薇薇最棒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个实习而已。”他环顾四周，“走，带你去吃点好的，补充能量！”
他带着她走进附近一家装修不错的简餐店，体贴地帮她拉椅子，点菜时也全是照着她的口味，嘴里不停说着“这个你爱吃”、“这个有营养”。
若是以前，林薇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
现在，她只觉得讽刺。这一切的“好”，都需要她用未来的人生和心血来支付。
等菜的时候，陈锋状似无意地问：“对了，你们那个概念构思，很难吗？李姐要求很高？”
来了。切入正题了。
林薇心里冷笑，脸上却垮得更厉害，用勺子无意识地戳着面前的餐巾纸：“嗯……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孙浩和赵辉还有点想法，张雅姐最厉害，想了一个什么‘场景化模式’，李姐好像还挺满意的……”
她故意把张雅凸显出来。
陈锋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掩饰下去，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张雅是挺厉害的，家境好，见识广嘛。你呢？真一点头绪都没有？随便想想的呢？说不定我能帮你参考参考？”
他循循善诱，语气充满了鼓励和为她着想。
林薇心里呕得厉害，面上却更加沮丧：“我能有什么想法……满脑子都是浆糊。昨天瞎想了几个，比如给扫地机器人加个屏幕卖萌，或者把智能音箱做成卡通形状什么的……都被张雅姐否了，说太小儿科了。”
她把昨天故意抛给张雅的那些垃圾思路，又原封不动地喂给陈锋。
陈锋听着，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显然也对这种“幼稚”的想法看不上眼。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没事没事，再慢慢想。对了，张雅那个‘场景化模式’，具体是什么样的？说不定能启发启发你？”
他终于问到了核心，想从她这里套取关于张雅方案的信息，或许是想拿去向张雅献媚，或许是想自己琢磨点东西。
林薇心里门儿清，却装作懵懂地摇摇头：“她没细说，就提了句什么根据天气和睡眠联动设备……听着就很高大上，我反正学不来。”她适时地露出一点羡慕和自卑，“可能这就是差距吧。”
她成功地把张雅的概念形容得模糊又高端，既满足了陈锋打探的目的，又没给出任何实质内容，反而坐实了自己“蠢笨”的形象。
陈锋果然没了再多问的兴趣，转而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们部门的趣事，暗示自己多么受上司赏识，又抱怨了几句工作的辛苦，完美扮演着一个分享生活、偶尔撒娇的男友。
林薇配合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露出崇拜的表情，心里却在冷静地计算时间。
这顿饭，吃得她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
下午回到工位，林薇继续扮演她的“绝望实习生”。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唉声叹气，偶尔抓狂地挠挠头发。
张雅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她这副样子，最终只是优雅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再没多看她一眼。
林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李莉踩着高跟鞋从独立办公室出来，目光扫过办公区，最后落在林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林薇，你的报告呢？”
整个小组的人都悄悄看了过来。
林薇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脸色发白：“李姐，我……我写了一点，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拿过来！”李莉不耐烦地打断她。
林薇磨磨蹭蹭地拿起打印好的几页纸，步伐沉重地走过去，递过去的时候，手指甚至微微发抖。
那几页纸上，罗列了一些东拼西凑、毫无新意的智能家居功能堆砌，逻辑混乱，言语苍白，甚至还有几个明显的错别字。完全符合一个江郎才尽、敷衍了事的实习生水平。
李莉快速扫了几眼，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猛地将报告拍在桌子上，发出“啪”一声巨响，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
“林薇！这就是你交出来的东西？！垃圾！说它是垃圾都侮辱了垃圾！”李莉的声音尖利刺耳，“你以为腾跃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随便什么烂叶子都能拿来凑数？！”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薇脸上。
林薇死死低着头，肩膀缩着，像是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草，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告诉你！要不是看你是实习生，我现在就让你滚蛋！”李莉气得胸口起伏，“所有人听着！这次小组的概念方向，就以张雅的‘场景化模式’为基础进行深化！林薇，你既然没本事想，就给我干点体力活！所有相关的市场数据收集、用户调研问卷设计、还有初期竞品分析，全部归你！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详细的数据报告放在我桌上！”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李莉恶狠狠地盯着林薇，“你就自己掂量着办！”
劈头盖脸一顿怒骂之后，李莉怒气冲冲地回了办公室。
办公区里一片死寂，没人敢大声说话。偶尔有目光瞟向林薇，有同情，有鄙夷，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张雅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歉意：“薇薇，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李姐会发这么大火……那些数据收集很繁琐的，要不要我分几个人帮你？”
看她多“善良”。
林薇抬起头，眼圈通红，像是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不用了，张雅姐，是我自己没做好……我会完成的。”
她拒绝得干脆，转身回到自己座位，打开一个个数据库和网页，开始沉默地工作，侧影看起来单薄又可怜。
张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在电脑屏幕的冷光反射下，林薇低垂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和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沉着和锐利。
数据收集？用户调研？竞品分析？
这简直是……正中下怀！
这些枯燥繁琐的“脏活累活”，恰恰是了解市场动向、用户痛点、竞争对手弱点的最佳途径！是最扎实的地基！
前世，张雅就是占了创意的名头，把这些基础工作全都丢给她和其他人做，自己只负责汇总和呈现光鲜亮丽的结果，最后功劳独揽。
这一世，她“被迫”接手这些，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深入挖掘。李莉要的只是一份报告，但她林薇要的，是藏在海量数据下的真相和机会！
而且，埋头做这些不起眼的工作，正好可以完美地隐藏起来，让她避开张雅和陈锋的注意，让他们以为她彻底沦为了一个打杂的，再无威胁。
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出一个个行业数据库，搜索着最新的市场报告、用户行为分析、技术白皮书……
眼神专注，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为了一个项目拼尽全力的状态，但心境已然完全不同。
这一次，她不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她是在为自己，编织一张足以让所有背叛者无处遁形的网。
办公区的灯次第亮起，同事们陆续下班离开。
张雅走之前，还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语气轻快：“薇薇，别熬太晚哦，身体要紧。”那姿态，俨然已经是个胜利者。
林薇头也没抬，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到整个办公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打开的网页和数据表格。
她拿起水杯，走到窗边。窗外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一片繁华景象。
她轻轻抿了口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她拿出那个黑色小本子，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周铭”。
然后，在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这位总监，或许会成为她破局的关键。但如何接近他，而不引起张雅和李莉的警惕，需要找一个最自然、最不起眼的时机。
她需要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周铭注意到她，却又只以为是偶然的机会。
她收起本子，回到电脑前，继续与那些数据为伍。
夜色渐深，办公楼里只剩下她工位上的一盏灯还亮着，像黑夜中唯一一颗冷静等待时机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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