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人这一走,村子里死寂了两天。
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谁都知道那帮煞星肯定会回来,而且只会更凶。林老爹唉声叹气,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眼圈一直是红的。林婉儿给我送饭时,手抖得厉害,那点稀薄的米汤都快洒没了。
我不能这么等死。
靠着那碗劣质草药和林婉儿偷偷省下来的口粮,我恢复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气力,至少能勉强下地走几步了。但身体内部还是像个破漏斗,留不住半点能量。凝元?灵海?我脑子里偶尔会闪过这些词,可我连感应天地元气都做不到,像个被彻底摔废的瓦罐。
唯一不对劲的,是我怀里那盏灯。
它越来越冰,那股子冰冷的饥饿感时不时就窜出来,尤其是在林婉儿靠近,带着她那点微薄的恐惧和担忧时,那感觉尤其明显。它想吃。可它到底要吃什么?
第三天夜里,我正靠在炕头试图捕捉空气中那稀薄得几乎不存在的能量,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
不是风声。
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放得极轻,慢慢挪到窗边阴影里。
一个黑影,瘦得像麻杆,正鬼鬼祟祟地撬林婉儿家厨房那破旧的木窗。手里捏着个吹筒。
是黑风寨的探子?来报复的?
怒火“噌”地一下顶上来,夹杂着一种被蝼蚁挑衅的烦躁。但我现在冲出去就是送死。
就在那贼人半个身子探进窗户的瞬间——
我怀里的灯笼猛地一震!
比上次更清晰,更急促。一股冰冷的意念几乎是蛮横地冲撞着我的意识——饿!要吃!
窗外那贼人突然僵住了,维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他猛地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然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眼睛猛地凸出,布满血丝,手里的吹筒“啪嗒”掉在地上。
“鬼……有鬼!别过来!别过来!”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从窗口摔下去,手脚并用地向村外黑暗中狂奔,一路跌跌撞撞,嚎叫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村子里零星亮起几盏灯,传来几声惊疑的狗叫,很快又沉寂下去。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心脏狂跳,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这一次,我感受得清清楚楚。
是恐惧。
那贼人内心爆发出的、最纯粹的恐惧。那盏灯……它以这个为食?它放大甚至制造了那贼人心底的恐惧,把他吓疯了?
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东西!
但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清凉气流,从灯笼接触我胸膛的位置反馈回来,缓缓融入我干涸的经脉和几乎枯竭的识海。虽然微弱得像一滴水落入沙漠,但那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绝不会错!
它吃了恐惧,然后……反馈给了我?
我的手脚因为这意外的“补充”而恢复了一丝力气,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完全绝望的虚弱。
第二天天没亮,村里就传开了——黑风寨那个探子疯了,逢人就说林家村闹恶鬼,形状可怖,专吃人心。黑风寨那边似乎也因此暂时没了动静,估计也在犯嘀咕。
危机暂时解除,但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黑风寨只是疥癣之疾,我身上这玩意才是真正的定时炸弹。而且,它需要“食物”。
我不能留在村里。下一个被它“吃”掉的,万一是我,万一……是林婉儿呢?
我必须离开,去能让我活下去,能让我弄清楚一切的地方。
“你要走?”林婉儿听到我的话,愣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可是你的伤……”
“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撒谎,语气尽量放平缓,“不能一直拖累你们。黑风寨的事因我而起,我走了,他们或许不会再找村子麻烦。”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某种她无法抗拒的意味。那似乎是我过去习惯的语气。“告诉我,哪里能最快弄到资源,弄到信息?”
林婉儿被我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才小声道:“……黑山城。往东走三十里,是附近最大的城镇了。那里有坊市,什么都有卖,但也……很乱。”
黑山城。坊市。
我点点头。“好。”
我没有东西可收拾,只有一身破烂衣服和怀里那盏要命的灯。林婉儿偷偷塞给我一小包干粮和几块劣质的、几乎不含灵气的碎灵晶。
“小心点……”她送我到村口,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没回头,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一步步走进了密林。
三十里路,对现在的我来说犹如天堑。走到后来,全凭一股不肯死去的意志在硬撑。视野发黑,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终于在日落时分,我看到了黑山城那歪歪扭扭、用黑曜石垒砌的城墙。城门口人来人往,各种气息混杂,凝元境的修士随处可见,甚至有几个灵海境的气息若隐若现。
我压低存在感,混在人群里进了城。喧嚣和混乱扑面而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呵骂声不绝于耳。
我需要一个地方落脚,需要信息,更需要……“食物”。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眼神凶狠、身上带着血煞气的散修。灯笼在我怀里发出细微的、只有我能感知的轻颤,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它在兴奋。
我找了个最偏僻、最破旧的客栈,用一块碎灵晶租了间柴房。然后,我走上了黑山城的街道。
目标很快出现。一个在巷尾勒索小贩的壮汉,凝元境初期,满脸横肉,气息浑浊。
我远远跟着他,直到他走进一条昏暗的死胡同。
就是现在。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那被灯笼反馈滋养后恢复的一丝丝力量——艰难地沟通着怀中那盏邪异的灯。
饿……给他……恐惧……
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全凭本能驱使。
胡同里,那壮汉正数着刚勒索来的几块灵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突然,他猛地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脸上的横肉开始剧烈抖动,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绝对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
“不……不要……别过来!不是我干的!不是我!”他发出凄厉的尖叫,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灵晶,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连滚带爬地冲出胡同,疯了一样撞进大街的人流里,引来一片惊呼和咒骂。
成了。
一股明显比上次粗壮不少的清凉气流涌入我的身体,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滋养着枯竭的识海。虽然距离恢复力量还差得远,但至少,我找到了一条路。一条邪门、诡异,却能让我活下去的路。
我靠在巷子的阴影里,微微喘息,感受着力量一丝丝回归的微弱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粗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啧,黑风寨的疯狗是被你吓跑的?刚才血手张也是你弄疯的?”
我全身猛地一僵,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缓缓转过身。
巷口站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满脸虬髯,穿着打铁的皮围裙,胳膊比我大腿还粗。他眼神锐利,身上散发着灵海境初期的气息,正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看到了多少?
我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怀中的灯笼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饥饿感都收敛了起来。
麻烦,终于还是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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