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如苍鹰般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广场中央，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尘土翻卷，碎石四溅，地面龟裂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仿佛承受不住那自天而降的威压。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与法袍猎猎作响的劲风，令人心神震荡。
来者身着宗正堂特有的青色法袍，胸口绣着一柄利剑和一架天平的徽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布料摩擦时发出“簌簌”轻响，如同审判之刃划过寂静。
他们神情冷峻，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每一步踏出都带着沉闷的回响，仿佛大地也在为他们的到来屏息。
四周的外门弟子们噤若寒蝉，纷纷垂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一丝声响引来无妄之灾。
衣袖贴着皮肤微微颤抖，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粗麻布料。
“何人在此喧哗！”为首的执事声音洪亮，如雷霆炸裂，震得耳膜嗡鸣，连远处屋檐上的积尘都被声浪震落。
赵铁山仿佛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指着厉凡，声音凄厉地嘶吼：“刘执事，您来得正好！此子厉凡，偷窃宗门财物不成，反倒污蔑于我！还请执事明察，将这胆大包天的狂徒就地正法！”
被称为刘执事的中年人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赵铁山——他脸上还残留着泥土与血污，袍角撕裂，呼吸急促如风箱拉扯。
那目光继而落在厉凡身上：少年浑身是血，肩头伤口不断渗出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可他依旧强撑着站立，脊梁笔直，如同一根不肯折断的枯竹。
他没有立刻下定论，而是沉声问道：“他说的是否属实？你又有何话说？”
厉凡深吸一口气，喉头腥甜翻涌，肺叶如被刀割。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枚沾着泥土和血迹的黑色玉符，高高举起。
玉符入手冰凉，表面刻痕如蛇纹盘绕，指尖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腐朽气息，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弟子厉凡，并未偷窃，也非污蔑。”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此物，乃弟子于黑渊之底一具尸骸上发现，赵铁山正是为此物，才对我痛下杀手，欲杀人灭口！”
刘执事的目光骤然凝固在那枚玉符上，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厉凡面前，一把将玉符摄入手中。
指腹摩挲过玉符表面，忽觉一股阴寒之气顺指尖窜入经脉，让他眉头一跳。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彻底变了，倒吸一口凉气：“血煞令！这是血煞门内门弟子的身份信物！赵铁山，你好大的胆子！”
血煞门三个字一出，全场哗然。
那可是与青云宗势不两立的魔道宗门，私通魔门，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夹杂着倒抽冷气的声音与压抑的惊呼。
有人后退半步，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吱”的轻响；有人死死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赵铁山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牙齿咯咯作响。
他疯狂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是我的！是他栽赃！是他从哪里捡来故意陷害我的！刘执事，我对他出手，只是因为他顶撞上司，绝无他意啊！”
“栽赃？”刘执事冷哼一声，眼中寒光四射，“宗正堂办案，只讲证据，不听狡辩！”他反手取出一块通体漆黑、光华内敛的鹅卵石，石面温润如墨玉，触之却寒意刺骨。
“此乃‘鉴心石’，可映照真言，追溯过往。你只需将手放上来，放空心神，它自会辨明真伪。若你有半句虚言，鉴心石会立刻反噬，让你神魂俱焚，你可想好了？”
厉凡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按在了那冰凉的石面上。
寒气如针，瞬间刺入掌心，顺着血脉向上蔓延。
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所说的，皆是亲身经历。
刹那间，鉴心石光芒大盛，一道道流光从石面溢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光影浮动间，带着低微的嗡鸣，仿佛来自远古的低语。
画面中，厉凡坠落悬崖，九死一生，最终在谷底发现那具诡异的尸骸——尸身干枯如木，双目空洞，怀中紧抱一物，正是这枚玉符。
他伸手取出时，指尖触到的不仅是冰冷的玉石，还有那尸骸嘴角残留的一抹诡异笑意。
紧接着，画面戛然而止。
众人正惊疑之际，厉凡体内那枚轮回盘碎片突然剧震，掌心传来灼痛，仿佛有火焰在血肉中燃烧。
一道破碎的画面强行灌入脑海——昏暗烛火摇曳，墙上投下扭曲人影；陈狗儿低头磨墨，手指微颤；赵铁山冷笑：“厉凡这废物手脚太慢，采个寒心草都要三天，正好让他去死地磨磨性子，死了也是为宗门清理垃圾。”
声音断续，夹杂着杂音，如同隔水听语，却字字清晰。
就在赵铁山还想继续狡辩时，厉凡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石板上，清脆而沉重。
“三日前，戌时一刻，你的房间。”厉凡的目光如刀，死死锁定赵铁山，“你将我的‘寒心草任务’换成了‘黑渊采药’，当时你身边给你磨墨的陈狗儿劝你不要做得太绝，你却说——‘厉凡这废物手脚太慢，采个寒心草都要三天，正好让他去死地磨磨性子，死了也是为宗门清理垃圾’。”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一颤，正是平日里跟在赵铁山屁股后面耀武扬威的陈狗儿。
他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裤管瞬间湿了一片。
刘执事冰冷的视线瞬间投向他，那如山般的压力让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叩首道：“执事大人明鉴！厉凡师兄……不，厉凡说的句句属实！赵执事他……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小人……小人当时就在场啊！”
这一下，再无任何悬念。
“好！好一个欺下瞒上，通敌叛宗！”刘执事勃然大怒，宗正堂的威严不容挑衅。
他声如惊雷，宣判道：“依据《青云律·欺下通敌条》，即刻废去赵铁山外门执事之位，打入地牢，听候宗主发落！”
两名宗正堂弟子立刻上前，灵力枷锁“咔”地一声扣住赵铁山四肢，金属碰撞声刺耳。
他发出不甘的怒吼，却被一掌拍晕，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衣袍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整个外门广场，死寂之后，爆发出惊天的哗然之声。
一个被所有人视作废柴、随意欺辱的外门弟子，竟然在绝境之中，以雷霆之势，扳倒了一位手握实权的外门执事？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人群中，更多的议论声悄然响起：“他是怎么知道赵铁山和血煞门有勾结的？还有，那枚血煞令……他怎么会知道就藏在那具尸体身上？”
无数道混杂着敬畏、惊奇、嫉妒与恐惧的目光，齐齐聚焦在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而此刻的厉凡，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意识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深渊。
疼痛消失了，声音远去了，唯有掌心那枚石盘仍在灼烧，仿佛要熔进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虚无之中，一点幽光缓缓亮起。
他看见崩坏的天穹裂开六道触目惊心的巨大鸿沟，幽紫色的雷火在裂缝中游走，发出低沉的咆哮；通往幽冥的轮回桥从中断裂，无数看不清面目的怨魂顺着断桥向上攀爬，指甲刮擦石桥的“咯吱”声直刺灵魂；而在那世界的尽头，一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背对众生，手中托着一尊完整无缺、镌刻着六道玄奥纹路的古朴石盘。
一个沧桑而威严的声音，跨越了万古时空，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执掌者，归来。”
厉凡心头剧震，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画面倏然破碎，他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之手拽回现实。
三日后。
外门医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刺眼的阳光洒落进来，带着草药与晨露的清香。
厉凡拄着一根简陋的木拐，一步步走了出来。
每一步落下，木拐与青石板碰撞，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缓慢却坚定。
他身上的伤势在宗门丹药的调理下已无大碍，但亏空的气血仍让他脸色苍白，指尖微凉。
他站在外门广场的边缘，看着不远处那片熟悉的空地。
风拂过耳际，带来远处弟子们压低的交谈声。
三天前，他就是跪在那里，像条狗一样将采药篓递给赵铁山。
膝盖跪地的疼痛、掌心被石子硌破的刺感、赵铁山靴底踩过药篓的闷响，历历在目。
而现在，那片空地上站着一群群外门弟子，他们不再是俯视，而是不时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偷偷瞥向他所在的方向。
厉凡低下头，手掌下意识地握紧。
那枚残破的石盘碎片仿佛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温热如心跳。
这双眼睛，这份力量……不仅仅是为了活命。
更是为了看清，究竟是谁在幕后，将这众生，将这青云宗，将他厉凡，全都当成了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就在这时，远处宗门主峰传来一声悠扬而绵长的钟鸣，传遍了整个外门。
钟声荡过山峦，余音缭绕，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召唤。
一名神色恭谨的宗正堂弟子快步走到厉凡面前，躬身递上一叠任务玉牌：“厉师兄，刘执事吩咐过，您伤势未愈，可自行挑选一件最轻松的任务调养，或是直接免除本次任务。”
厉凡的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安逸与安全的玉牌，却没有伸手。
他的视线越过这些，落在了那名弟子怀中一摞还未分发的、颜色最深、材质也最冰冷的玉牌上。
那玉牌表面泛着幽蓝光泽，触手生寒，仿佛封印着某种远古凶兽的气息。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不必了，”他说，“把最危险的那个给我。”
掌心的石盘微微发烫，仿佛回应着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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