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了,笼罩在陈家堡上空的最后一丝阴云似乎也散去了。
在红帻军的管理下,堡内秩序迅速恢复。
更多的幸存者从各种隐蔽的角落地窖里陆陆续续钻了出来,竟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但在确认安全后,纷纷响应红帻军“以工代赈”的号召,加入到清理废墟、修补围墙、搬运物资的工作中。
而在这过程中,关于陈福禄的种种事迹,开始在幸存者和红帻军士之间悄然流传。
张婶、赵二等人几乎成了陈福禄的“义务宣传员”。
他们逢人便讲,是如何在陈福禄的带领下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是如何智杀胡兵,是如何在绝境中找到生路,又是如何照顾那力大无穷的傻大个……话语间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要不是陈屠户……哦不,陈壮士!咱们早就成了胡人的口粮了!”
“是啊!别看他以前只是个杀猪的,那身手,那胆魄,比将军也不差!”
“还有那傻大个,要不是陈壮士,昨晚就没了……”
这些充满细节、惊心动魄的故事,经过口耳相传,不断加工,愈发显得传奇。
幸存者们看陈福禄的眼神,从最初的陌生、怀疑,逐渐变成了信赖。
就连一些红帻军的老兵听了,也感到惊奇不已,私下议论纷纷,对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堡中屠户刮目相看。
这一日,司马彦处理完军务,信步前往临时改建的马厩,想去看看他那匹心爱的战马“黑风”。
义军起于草莽,军中多是农户出身,懂得精细养马的人不多,往日里战马多是散养吃草。
如今占了这坞堡,有了像赵二这样经验丰富的马夫,自然要物尽其用。
刚走近马厩,便听到里面传来赵二粗犷的声音,似乎正在和负责照料“黑风”的亲兵闲聊吹嘘。
“……嘿,你是没见着!当时那胡狗军官凶神恶煞地冲进来,咱们恩公……就是陈福禄,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凭一把杀猪的剔骨刀,咔嚓一下……”
赵二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将陈福禄昨夜在库房血战、之后又指挥若定的事情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陈福禄如何带领大家逃生。
那亲兵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真的假的?一个屠户这么厉害?”
“那还有假?我赵二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恩公算一个!”
赵二拍着胸脯,“要不是他,咱们这些人,包括你们后来救出来的那些,早就死透了!说起来,你们司马将军还得谢谢我们恩公,帮他清了堡内的胡狗呢!”
司马彦站在马厩外,原本只是随意听听,越听脸色越是惊异。
他只知道陈福禄胆大心细,敢下毒,却不知昨夜堡内竟还发生了如此惊险曲折的事情!
这哪是一个普通屠户能做到的?
这份临危不乱的指挥能力、精准狠辣的身手、还有洞察细节的敏锐……
司马彦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原本只是觉得此人是条好汉,可堪一用,现在却发现,此人恐怕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简直是一块蒙尘的璞玉!
他没有立刻走进马厩,而是站在原地,目光闪烁,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个人才,窝在一个小小的坞堡里当屠户,实在是暴殄天物。
如今乱世当道,正值用人之际,若能将其招入麾下……
但观此人言行,似乎并非甘居人下之辈。
司马彦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他整了整衣甲,脸上恢复平静,这才缓步走进马厩。
赵二和那亲兵一见将军到来,立刻噤声,恭敬行礼。
司马彦随意地抚摸着“黑风”的鬃毛,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听你们在聊堡中旧事?那个陈福禄?”
赵二见将军问起,连忙又将陈福禄夸赞了一番,这次倒是收敛了不少,但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司马彦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嗯,是个人才。”
然而,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接下来的两日,陈家堡仿佛一台生锈的机器,在红帻军这根新主轴的努力带动下,艰难却又明显地重新运转起来。
废墟被清理,街道被打扫,损坏的坞门和部分墙体得到了初步修补。
幸存下来的几十名百姓,在“以工代赈”的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与红帻军士们同吃同劳。
堡内虽然依旧残破,却已然焕发出一股久违的生机。
陈福禄的名字,在这些劳作歇息的间隙,被一次次提及、传颂,几乎成了勇气和智慧的代名词。
他依旧那副沉静的样子,带着赵二等人干活,细心照料着伤势恢复神速的傻大个,他那变态的体质让老军医都啧啧称奇。
偶尔与刘语嫣目光交汇,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司马彦的眼中。
这日傍晚,司马彦召集手下几个头目以及陈福禄,在清理出来的堡主府议事厅内进行军议。
厅内火把通明,气氛却不像往日那般随意。
司马彦端坐主位,先是听取了各头目关于防务、粮草、伤员情况的汇报。
情况大致安稳,缴获的胡人粮秣加上堡内残存,足以支撑一段时间,但长远来看,仍需开源。
这段时间陈福禄还了解到,如今这个朝代军队建制跟前世所知的汉代差不多,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队,二百人一屯,五百人一曲。
司马彦这伙红帻义军,人数本来有一曲之数,大当家‘曲侯’和三当家‘军假侯’尽皆战死,如今只剩下两三百人和二当家的‘军侯丞’司马彦本人。
“二当家的,”一名头目抱拳道,“如今堡内初步安定,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是据此坞堡固守,还是继续寻机出击,找胡狗报仇?”
司马彦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坐在末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福禄身上。
“陈兄弟,”司马彦忽然开口,语气颇为客气,“你久居此堡,熟悉周遭情势。以你之见,我等当下该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