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贤妃的懿旨便送到了蘅芜苑,一道“王府医令”的口谕,将苏晚萤的身份抬到了一个微妙的高度。
此令许她不必拘于后院规矩,可自由出入各房,为府中体弱的婢妾调理身子。
消息传开,众人只当是贤妃感念救命之恩,对这位新王妃另眼相看。
艳羡与嫉妒的目光交织而来,唯有苏晚萤心底一片清明——这哪是恩宠,分明是她撬开王府这坚固堡垒的第一把钥匙。
回到房中,她屏退左右,立刻沉入前世的记忆洪流。
一幕幕血色画面翻涌,最终定格在一桩看似不起眼的内院风波上。
七日后,就是七日后,王府西院的十二名侍婢将会集体爆发“风寒疫症”。
当时宫中派来的太医草草诊断,只当是春日风寒,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最终,十二人中竟有三人不治身亡。
此事虽被压下,却成了政敌攻讦七皇子萧君赫治家不严的把柄,令他声誉大损。
可她清楚记得,那根本不是什么风寒,而是有人在西院的水井中,悄无声息地投下了一种名为“青藤露”的慢性毒药。
此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中毒初期的症状与风寒咳嗽一般无二,却会阴狠地蚕食人体内的阳气,久而久之,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苏晚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夜,她便命心腹青黛寻了个由头,悄悄从西院的水井中取来一壶水。
在灯下,她用银簪搅动,待水中的杂质缓缓沉淀,果然在碗底发现了一缕比发丝还细的幽蓝纹路。
“林婉柔,你还真是迫不及待,要拿这些贱婢的性命来试探我的手段。”她冷笑着,将那碗水泼进了窗外的花丛。
她并未声张,而是决定将计就计。
次日,她命陈嬷嬷在下人房中散布消息,只说新王妃精通医理,感念府中姐妹体弱,愿免费为大家诊脉调理,防病于未然。
此言一出,本就对苏晚萤医术半信半疑的西院众婢,立刻争先恐后地前来求诊。
苏晚萤为她们一一诊脉,言语温和,却在最后关头,从袖中取出一枚枚金箔包裹的药丸,声称是“苏家秘制养气丹”,能固本培元,百病不侵,权当“平安符”赠予众人。
只是这“平安符”制作不易,需收取十两银子的“诚心钱”。
十两银子对一个婢女而言,无异于天价。
但众人一想到能得王妃亲自调理,还能防病,便咬着牙三五成群地凑钱购买。
短短两日,苏晚萤竟不动声色地敛了三百两白银,尽数收入袖中特制的暗袋。
青黛看得瞠目结舌:“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卖药?”
苏晚萤指尖轻敲着腕上的玉佩,眸光沉静:“这不叫卖药,这叫未雨绸缪。青黛,你要记住,在这吃人的乱世,钱,才是最可靠的护身符。”
第三日清晨,一切如前世般上演。
西院果然有五名婢女开始发热咳嗽,症状来势汹汹。
太医院派来的小吏依旧是那副倨傲嘴脸,随意搭了搭脉,便断言是“春寒侵体”,提笔就要开些陈皮甘草之类的温补之药来打发。
“慢着!”苏晚萤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她当着众人的面拦下药方,“此症并非普通风寒,若按此方用药,不出三日,必有性命之忧!”
她随即取出自己早已拟好的“清瘟解毒汤”药方,并亲自监督煎药。
众人只见她手法娴熟,药材的投放次序分毫不差。
无人察觉,在药罐离火的那一瞬间,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指尖悄然滑落,没入沸腾的药汁之中——那是灵泉空间里催生的精华滴露,能瞬间激发药材百倍的效力。
药汁被分与五名病婢服下。
不过半日光景,奇迹发生了。
五人皆大汗淋漓,高热尽退,咳嗽也止住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王府上下瞬间轰动,“新王妃医术通神”的消息不胫而走,连远在书房的萧君赫听闻后,都破天荒地遣了长史前来询问药方。
苏晚萤只淡淡回了句:“家传秘方,不便外传。”
转身,她却将药方工整地抄录一份,用油纸仔细包好,交予陈嬷嬷:“嬷嬷,劳您跑一趟,把这个送到城南最大的‘千金药铺’,让他们按方抓药,每剂售价五钱银子。若有人问起,就说……这是‘肃王府特供’。”
蘅芜苑声名鹊起,最焦灼的莫过于林婉柔。
她本想借一场不大不小的疫病,制造混乱,再嫁祸苏晚萤调理不当,害死人命。
谁知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还反手做成了一出“神医救世”的戏码,为苏晚萤赚足了声望。
妒火中烧的她,当夜便召来心腹婢女,命其再潜入西院水井,将剩余的“青藤露”尽数倒入,务必要让病症加重,逼得苏晚萤当众束手无策,自食恶果!
她却不知,苏晚萤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招。
青黛早已奉命,将一块浸透了灵泉水的丝帕悄悄埋在了井边的泥土里。
此水对“青藤露”极为敏感,一旦相遇,井水表面便会泛起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
夜半三更,当那鬼祟的身影出现在井边时,苏晚萤正带着一队手持火把的家丁从暗处走出。
“抓起来!”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那婢女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将林婉柔的指使和盘托出。
林婉柔再难狡辩,只能哭哭啼啼地推说是“婢女受人蛊惑,自作主张”。
萧君赫闻讯赶来,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最终只下令将那投毒的婢女杖毙,罚林婉柔跪佛堂三日,抄写经书百遍。
众人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苏晚萤却忽然跪倒在地,语气温柔得令人心寒:“殿下息怒。表妹向来心善,许是一时被蒙蔽,管教不严罢了。不如就罚她亲手为那几位生病的姐妹熬药,以示悔过之心,也好过在佛堂空跪,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赞王妃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唯有林婉柔,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夜深人静,苏晚萤独坐在房中,桌上三只木匣里堆满了铜钱和碎银,是这几日“平安符”和药方带来的收益。
她取出一枚金箔药丸,心念一动,将其放入腕间的玉佩空间。
只见灵泉水面微漾,那枚药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细小的嫩芽,已然开始自动催生。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前世,我为萧君赫散尽苏家万贯家财,助他登上帝位。今生……我要他这王府的每一分银子,都堂堂正正地流入我的口袋。”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苏晚萤神色不变,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一道玄色身影立于廊下,如墨色融入夜色。
萧君赫不知何时竟悄然立在那里,目光深邃如渊,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苏晚萤,”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你救母妃有功,平息府中疫病有方,本王……欠你一句谢。”
苏晚萤缓缓起身,敛衽行礼,眸光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殿下言重了,臣女不过是尽为人妇的本分。”
心底却在冷笑。
谢?
萧君赫,你欠我的,是苏家满门的鲜血,是长街尽头那三尺白绫,是冷宫深处那一杯穿肠毒酒,是你用生生世世也还不清的命债!
萧君赫转身离去,并未看到身后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杀意。
他更不会知道,他今日一句轻飘飘的“谢”,不过是为三天后那场即将引爆全京城的风暴,添上了一缕微不足道的引信。
而风暴的中心,就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