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阅脸色惨白:“父亲,这宋家怎会同意呢,他们不是高相一党么?”
坊间传闻说宋学士是倒向高丞相一党的,而自家父亲素来与高相政见不合,因此崔阅断定,宋家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再者,这些年他的名声着实不好,他在青楼里打过的架比别人吃的饭都多,宋家那样的书香世家,最重门风,怎么会把自家嫡女嫁给他呢。
崔实说道:“我起初也觉得希望不大,但这书信确是学士府所呈递,还有宋学士的亲笔签名,他是书法大家,错不了。”
崔夫人是武将家出身,性格大大咧咧:“哎呀,我儿丰神俊朗,是我大邺第一美男子,说不定那宋家嫡女是看中我儿的样貌了呢。”
崔阅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要幻灭了。
崔实摇摇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婆和儿子,觉得儿子性格如此随性洒脱,她这个当娘的难辞其咎。
崔实说道:“为父想过了,不能因为朝堂上政见相左就耽误你的前途,那宋氏族学由大学士宋相宇亲自坐镇,族学里均是大儒,你去了好好学习,以后科考之路必定顺遂。”
崔阅只感觉父亲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他的眼前只有顾知兰的倩影,和那双明媚清澈的眸子。
他本能说道:“我不去。”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氛围顿时降到了冰点。
崔夫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崔实猛地拍了桌案,桌上笔墨纸砚叮当作响:“你闹够了没有,求娶宋家嫡女不是你自己提的么?”
崔夫人连忙上前给丈夫顺气,怕他脾气上来又把儿子打个半死,这父子俩都是驴脾气,没一个让步的。
“好了好了,老爷,咱们儿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身反骨,只能顺毛撸,等下我劝劝他,读书这事也得他自个儿知道上进不是,不然咱们把他送去宋氏族学有什么用呢。”
崔实冷哼一声,径直走过儿子身边,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他一走,崔夫人松了口气,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儿子拉了起来:“儿啊,你先别硬碰硬,那宋氏族学你先去呗,等你爹气消了再说,缓兵之计,懂不懂。”
第二日,崔阅在家丁的护送下,在母亲的婆娑泪眼中,在父亲好好读书的叮咛声中,带着初九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途。
新学期伊始,宋氏族学甚是热闹,鞭炮轰隆隆响彻长安城上空,长安城的显贵人家纷纷前来道贺。
入学者皆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迎来送往,宋相宇面上毫不掩饰的春风得意。
他虽官拜三品大学士,实则毫无实权,在天子与朝臣眼中不过是书生罢了,可他出身底层,野心颇大,绝不甘于现状。
他和夫人苦心多年,把知兰培养成名门闺秀,才名动京城,终于被端王世子看中,却偏偏真假千金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最终联姻梦破产。
在高人的指点下,宋相宇决定利用自己大儒的身份开办族学,一来笼络权贵,发展自己的门生,二来择一功勋显贵人家,给儿女结姻亲。
此刻,前堂热闹非凡,宋羽莘躲在帘子后面,暗中观察这些世家子弟们,要给自己择一良婿。
她恨透了顾知兰,那日她本计划等端王府退婚后,再毛遂自荐。
谁料顾知兰得罪了端王妃,端王府一气之下直接退掉了和学士府的联姻,她想嫁给谢世子的美梦碎了。
不过宋羽莘不是恋爱脑的小女孩,她经历过穷苦,很现实,既然端王府没戏了,那便另择良婿,高门大户的好男儿又不只有谢家世子一人。
她暗中观察着,忽然目光被一位清逸俊朗的少年郎吸引了过去。
他长得太过出挑,即便在一众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中间,依然灿烂夺目。
但他似乎不喜交际,总是独自一人,清冷的气质如高山上的皑皑白雪。
“他是谁?”宋羽莘不由得问道。
身后的丫头四喜正吃着苹果,说道:“雍州总督之子崔阅,啧啧,长得这么好看,却一点都不娘娘唧唧的。”
宋羽莘两眼放光:“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真真比画像上还好看。”
四喜连连点头,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正是追星的年纪,两个女孩子暂且忘却了主仆身份,拉着手跳了起来。
正在外间授课的宋相宇听到这边的动静,蹙眉轻咳一声。
帘后的宋羽莘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顿时安静下来。
这段日子,顾知兰的生活很平静,也充满了激情。
她带着两兄弟,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一直到夜深人静。
她利用思维导图拆解四书五经中的要义,让兄弟俩对整个知识体系熟练掌握。
又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制定了专属的学习计划和目标。
顾凡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只读书一年,因此顾知兰着重给他讲解八股文的结构,让他练习填鸭式作文。
他的目标是县试取中便可,等日后府试院试在追求好的名次。
顾丕熙则不同,他读书多年,基本功深厚,因此顾知兰着重让他拆解历年中榜的文章,进行模拟考试不断出题练习。
顾知兰对他的预期是拿到好的名次,最好是案首,也就是县试第一名,这样在府试中也会有很大机会被录取。
那便不是循规蹈矩可以办到的,必须有不同凡响之处,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差异化竞争点。
顾知兰对哥哥认真做了一番swot分析,觉得要发挥顾丕熙最大的特长——他身上最可贵的,就是那颗赤子之心。
顾丕熙读书诚然是想改变家境,但同时他内心有着远大的抱负,希望以后跻身朝堂,安邦治国平天下,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若将此赤诚之心融入文章中,想必考官的情绪被带动,县试案首也是指日可待。
三个孩子废寝忘食地学习,阿娘看着很是欣慰,别的忙帮不上,只能想尽办法改善他们的伙食。
时间过得飞快,秋风萧瑟,料峭的冬日随即而来,历时五天的县试,在那个老槐树抽出新芽的夜晚结束了。
三日后发榜,顾家租了一辆马车前往西平县城看榜,路上顾丕熙遇到了之前在私塾时的同学陈述和顾阿宝,于是接上他们一同前往。
西望村虽以顾姓为主,但因为战乱与饥荒,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外姓人,陈家便是其中一支。
三人坐在车辙上赶着马车,一边聊着天。
陈述说道:“今年我自觉写得还不错,但不敢想中榜的事,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他摇摇头,又把目光转向顾丕熙:“你呢,丕熙,文章写得如何?”
顾丕熙只是淡淡一笑:“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