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绣知道,这是这具身子发出的。自她被卖后,她就几乎跟家里失去了联系,特别是第二次被卖,离得更远了,更是杳无音信。
直到两年后,她跟着夏氏去锦绣堂看衣服,跟那个管事攀谈起来,说起他家媳妇娘家就是下柳庄的。
菱绣激动啊,虽然是下柳庄,但跟上柳庄很近啊,可以说两个庄子是连在一起的。
她便试着问起,认不认识上柳庄的杨童生家?
没想到那管事还真认识,一来也是两个庄子距离近,二来,这个杨童生家里的事情实在特殊,他也就听过他媳妇说过那么一耳朵。
但就是这样的一耳朵,也让菱绣差点泪奔。
据管事说,那杨童生自婆娘把女儿卖了后,每日里追着婆娘喊打喊杀,后千方百计筹集到银两,想赎回女儿,无奈遭到拒绝。不到一月,悲愤交加的杨童生就重病在床,连秀才都不去考了,那婆娘更是无良,看到杨童生病重无望,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后,也跟人跑了。
而杨童生,也许是命不该绝,后来却是奇迹般地好转,离开床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是去寻找女儿了,有人说是到外面打短工赚钱,要赎回女儿。
怎样一个家破人亡的事件啊!
就是菱绣,作为一个现代人,也感到窒息。
从原身的过往来看,这个杨童生,是妥妥的女儿控!从小视女如宝,不能接受女儿被卖的现实。
而这个身子,也对杨童生这个爹爹,特别依赖和孺慕。
屋子里飘散着草药味,屋角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不是爹爹又是谁!
菱绣痛急地扑上去,哪怕她前世今生都不懂医,也知道爹爹病得不轻,不,说是不轻都不准确,因为杨童生脸已现死相,有灰败之感。
菱绣整个人哆嗦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忙忙地抓过包袱,掏出一个小包,她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是跟半根人参!
也是她被救治过来的时候,夏氏送的,想来,她的命也是这个东西救回来的。
这可是好东西!
她忙压抑着声音,问紧随而来的田婶:“田婶,有开水吗?”
“有,有,这就去取。”
说完,她把孩子转手放在青青的怀里,急急小跑而去。
青青眼里擒着泪,小声说:“菱绣,你也别急,杨叔会没事的、、、杨叔是晚上回来的,因为有响动,我娘和我都吓坏了,我爹又出门了,我和我娘一宿也没敢睡,第二天才发现杨叔回来了,我娘便叫了村长,后面文生哥便来了,说是会去请张大夫!可是、、、都三天了,这张大夫就是没来。我们都急坏了,就往大山里采了点草药,就、、、”
菱绣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了。
整个上柳庄,包括下柳庄,就一个医术比较好的张大夫,此人为外来户,只得一个老妻,无儿无女。
“因为没钱,他不来?”菱绣冷着脸。
“不是,听说张大夫出门采药去了。”青青一边打量几年未久的菱绣,发现她哪怕气急败坏,也是好看的要命!
是整个人通身的气派,完全跟以前的庄户丫头不一样了。
难道是在大户人家了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青青感觉到了两人巨大的差距,双脚缩了缩,肩头也塌下去了:“菱绣,都怪我们没用!”
“怎么会怪呢?要不是你们,我爹他、、、”
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想来爹爹也可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才叶落归根地回来等死吧!
菱绣鼻子一酸,暗道:“爹,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的!”
很快,田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碗热水,里面有一个调羹,肩上还搭着一个包袱。
从重量和形状来看,是大家伙。
果然,田婶说:“菱绣丫头,这是你爹叫我们保管的家什,两口锅,一把刀,还有几个碗筷,你看看、、、”
看什么看,菱绣说:“还能不相信田婶?谢谢田婶,这些正好可以要用。”
说完,拿起刀,就在一块木板上切了起来。
因为杨童生已经昏迷,菱绣只能把人参切成碎粒,在开水里还用调羹磨了磨,一会,水温了,便叫田婶把枕头竖起,两人把杨童生扶起来。
杨童生还在往床上滑,田婶不得不扶着他,菱绣便舀起调羹,把参汤往杨童生嘴里灌,末了还抬起杨童生的下颌,往上一提,水便往里下去。
虽然三口就有一口浪费,但好歹还是有些微的吞咽。
喜得三人热泪盈眶。
田婶双手合十:“神明保佑!杨童生有救了,有救了!”
青青也是笑了,笑着笑着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孩,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这些菱绣都没看见,她一心关注着爹爹的情况。
而就在这个时候,叽叽喳喳,兼喧喧哗哗的声音传来,菱绣感到头大。
“哟,菱绣丫头回来了?”
“哎哟,丫头都成亲了?”
“菱绣啊,夫婿没一起回来?”
无处不八卦哈!
“回来好哇,回来好,立志一高兴,那病就好了呀”
“可不,立志叔心心念念着菱绣啊”
“这下好了”
这是八卦中比较善良的。
“是啊是啊,立志看见闺女了,死也瞑目了!”
“哟哟,立志也太惨啊,婆娘跟人跑了,闺女又被卖了,好在、、、”
这是毒辣型的!
更兼有细细评论声,时断时续声,鄙夷声,菱绣甚至能听到瘪嘴声。
门口是密密的一坨,挤挤挨挨的,竟然没有一人是过问床上的病人的。
田婶和青青脾气那么好的人,也被气着了。
小轩轩也似乎不安起来。
菱绣冷冷地站起来,这一神情,放在一个娇俏的小娘子身上,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各位叔婆伯姆,还请移步,别挤在这里,有病人呢!”
清凌凌的声音,却有着不可容辞的语气。
众人讪讪,开始正视床上的病人了,也难怪了,人家父亲奄奄一息,却还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是泥人也会发火。
大家正想离开,人群中却走来两人,菱绣一看,眼神冷得像冰。
是这具身子的叔叔和婶婶。
杨立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