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部落暗潮
当黎族那熟悉的、依傍着远古森林建立的巨大部落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队伍中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奔波厮杀，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然而，这口气尚未完全松开，便被部落入口处异常凝重的气氛所打断。
部落高大的木制寨门紧闭，哨塔上的战士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个个神情肃杀，如临大敌。寨墙之外，甚至隐约可见几队其他部落服饰的人马在远处徘徊窥探，看到飑昧等人的队伍归来，又迅速隐去。
“看来，消息传得比我们更快。”飑昧大祭司脸色阴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黎奇族长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寨门缓缓开启，队伍沉默地驶入。一进入部落，压抑的气氛更加明显。街道上的族人看到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望来，尤其是落在蚩尤和昏迷的轩辕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那目光中有担忧，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疏离。
“煞星回来了…”
“听说他在外面用了邪术，杀了好多人…”
“连轩辕那孩子都…”
“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刀子，刮在每个人的心上。
蚩尤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轩辕依旧昏迷不醒，被安置在一副简易担架上，由两名战士抬着，姜菱在一旁小心看护，不时用沾了清水的布巾擦拭他额头的虚汗。
姜榆罔看着部落中这诡异的氛围，眉头微蹙，对飑昧和黎奇拱手道：“大祭司，族长，既然已护送诸位安全返回部落，我等便不久留了。还需尽快带舍妹回去疗伤复命。”
飑昧点了点头：“此次多谢姜少族长与姜菱姑娘援手之情，黎族铭记于心。他日必有厚报。”
姜榆罔客气几句，又看了一眼昏迷的轩辕和沉默的蚩尤，目光复杂，最终带着姜菱和几名姜族护卫告辞离去。姜菱在离开前，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轩辕，眼中满是担忧。
送走姜族之人，黎奇族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对身边心腹厉声道：“传令下去！封锁部落！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严查近日所有外来者！那些在部落外窥探的鼠辈，给我盯紧了，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心腹领命而去，部落瞬间进入戒严状态。
“飑昧，蚩尤，还有轩辕，随我去议事大殿！黎罡，安排最好的巫医！”黎奇雷厉风行，大步向着部落中央那座最大的石砌大殿走去。
议事大殿内，气氛更加凝重。除了黎奇和飑昧，几位实权长老也已到场，包括脸色铁青的大长老黎洪。黎权并未在场，想必仍在养伤。
蚩尤将昏迷的轩辕小心地放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黎族最好的老巫医立刻上前仔细检查。
“情况如何？”黎奇沉声问道。
老巫医检查良久，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轩辕小友并非受伤，而是…本源灵力损耗过度，心神亦受震荡，如同油尽灯枯之象。寻常丹药恐难起效，只能以温和灵药慢慢温养，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靠他自身造化了…”
众人闻言，心情更加沉重。本源损耗，这几乎是修者最忌讳的伤势之一。
大长老黎洪冷哼一声，终于开口，矛头直指蚩尤：“本源损耗？为了一个来历不明、身怀邪力之人，竟让我族未来栋梁损伤至此！蚩尤！你还有何话说？！你身怀凶物，招来幽冥卫，引得部落不宁，更连累同门！此等祸害，岂能再留！”
他的话如同点燃了引线，另外几位本就对蚩尤心存疑虑的长老也纷纷附和。
“大长老所言极是！此子绝不能留！”
“应当立刻废其修为，驱逐出部落，以平息外界议论！”
“甚至应该交由各大部落公审，以示我黎族清白！”
声声讨伐，如同冰冷的巨石砸向蚩尤。
飑昧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够了！事情尚未查明，岂能如此武断！蚩尤乃我亲传弟子，他是否有罪，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们来定夺！”
“飑昧！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黎洪寸步不让，与他针锋相对，“事实俱在！众目睽睽之下煞气冲天是假？幽冥卫因他而来是假？轩辕因他重伤是假？你如此包庇，莫非是想将我黎族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两位黎族最高层的激烈争吵，让大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蚩尤站在原地，听着那些刺耳的指责和师父竭力的维护，看着榻上面无血色、因他而昏迷的轩辕，心中如同被岩浆灼烧，又被冰水浇透。愤怒、委屈、愧疚、不甘…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义正辞严的长老，最后落在黎洪脸上，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大长老，诸位长老。我蚩尤，行事或许激进，或许有错，但绝未主动修炼邪功，更从未想过背叛部落，伤害同门！幽冥卫为何而来，我不知晓。轩辕师弟因我重伤，此恩此情，我蚩尤粉身碎骨亦难报答！若部落认定我是祸害…”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愿自请禁于‘幽寂之谷’，非召不出！直至查明真相，或…或我控制住体内之力为止！”
“幽寂之谷？！”此言一出，连黎洪都愣了一下。
幽寂之谷，那是黎族部落最深处的一片禁忌之地，传说那里是上古战场的一角，煞气弥漫，环境恶劣，更有许多不可知的危险，历来是流放重犯或让罪人忏悔之地。一旦进入，九死一生！
飑昧猛地看向蚩尤，眼中闪过一丝痛心：“蚩尤，你…”
“师父，”蚩尤打断他，眼神坚定而决绝，“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既能让部落暂时安宁，也能让我远离人群，避免那力量再次失控伤人…更或许，谷中的环境，能助我找到控制它的方法。”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谁都没想到蚩尤会提出如此决绝的方案。
黎洪目光闪烁，显然在权衡。将蚩尤禁于幽寂之谷，既除了眼前之患，又不必立刻背负逼死族中天才的恶名，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黎奇族长沉吟良久，看了看决绝的蚩尤，又看了看争吵的飑昧和黎洪，最终叹了口气，一锤定音：“既如此…便依蚩尤所言。即日起，蚩尤禁于幽寂之谷思过，没有我和大祭司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部落内外，严禁再议论此事，违令者，以叛族论处！”
“族长！”飑昧还想再争。
黎奇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深邃：“这是目前能保全他和部落最好的办法了。飑昧，我知道你爱徒心切，但…大局为重。”
飑昧看着蚩尤那双平静却暗藏汹涌的眼睛，最终无力地闭上了眼，挥了挥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决议已定。
两名面无表情的执法战士上前，示意蚩尤跟随他们离开。
蚩尤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轩辕，对着飑昧和黎奇深深一拜，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大殿之外，走向那片被称为族中禁地的绝望山谷。
没有人看到，在他转身的刹那，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被强行压下的赤红光芒。
府海中，那枚黑铁片似乎感应到了宿主即将前往一个它更“喜欢”的环境，传递出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愉悦波动。
纷争暂时平息，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被送入最适合它滋生的温床。
而昏迷的轩辕指尖，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