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一行人回到军营,脚步沉重,径直朝着赵霆的帅帐走去。
他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这事,捅破天了。
当街砸了庆州府第一大族的铺子,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市井斗殴,这是把张家的脸面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
无论对错,他身为军中之人,惹出如此祸端,都必须给赵霆一个交代。
帅帐之内,赵霆正对着一张牛皮地图出神,手指在上面几个标注的山头缓缓划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林羽,紧锁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一丝笑意。
“回来了?兄弟们的药买齐了?”
林羽没说话,只是将那几个沉甸甸的药盒放在案上,深吸一口气,而后将庆州城内发生的一切,从药铺卖假药,到他如何带人砸店,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推卸责任。
说完,便垂手立在一旁,如同一杆标枪,静静等待着赵霆的处置。
军有军法,国有国法。他既然犯了,就没想过逃避。
帐内的气氛,随着林羽的叙述,一点点变得凝重。赵霆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阴沉。
当林羽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帅帐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落针可闻。
“砰!”
一声巨响,赵霆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砸在面前的帅案上,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半尺高,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好!”
赵霆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熊熊,非但没有半分责备,反而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砸得好!他娘的,这帮天杀的狗东西!喝兵血,断国脉!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他几步走到林羽面前,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激赞!
“在我赵霆的军营里,从来没有惹是生非的兵,只有受了委屈的兄弟!”
赵霆的大手,重重拍在林羽的肩膀上,拍得他身子一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事,你没做错!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
林羽的心头,猛地一颤。
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从肩膀上那只大手传来,瞬间涌遍全身。
两世为人,他孑然一身,如同一匹在荒原上独行的孤狼,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的风霜雨雪。
何曾有过这种感觉?
有一个人,愿意不问对错,不管后果,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站在你的身后。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让他的心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将军……”林羽喉头有些发干,刚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神色慌张地掀帘而入,差点被门槛绊倒。
“将军!不好了!”
“张家……张家的大管家张福,带着几十号人,把咱们营门口给堵了!指名道姓,要您交出林羽抵罪!”
赵霆闻言,脸上的怒意瞬间化为一抹冰冷的狞笑。
“来得倒是挺快。”
他缓缓转身,重新拿起案上那柄从未离身的佩刀,“咔”的一声纳回鞘中。
“走,让他们等着,老子亲自去会会他!”
……
庆州卫所,大营门口。
一个身穿锦缎,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脸上满是倨傲。
他便是张家家主跟前最得势的大管家,张福。
在他身后,几十名手持棍棒的张家家丁气势汹汹,将营门堵得水泄不通,引得不少百姓在远处探头探脑地围观。
“赵千户,我们张家敬你是朝廷命官,但这事,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张福居高临下,用马鞭指着营门,声音尖利,阴阳怪气:“你手下的兵,光天化日之下,砸了我们张家的百年老店!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庆州府,没王法了呢!”
“识相的,就把那个叫林羽的小畜生交出来,让我们带回去处置!否则,别怪我张福没提醒你,你们卫所这个月的粮草,可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沉重的营寨大门缓缓打开。
赵霆一身戎装,手按刀柄,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林羽、铁柱、老猫等人,紧随其后。
赵霆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张福那张肥胖的脸,最终,落在他那根还在指指点点的马鞭上。
“你,再说一遍?”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冰冷杀气。
张福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但仗着背后张家的威势,他还是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说!让你把林羽那小……”
他的话还没说完!
赵霆动了!
只见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刀鞘,身影一晃,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狠狠抽在了张福坐下那匹马上!
“啪!”
一声脆响!
那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猛地人立而起!
张福“哎哟”一声,哪里反应得过来,圆滚滚的身子就像个肉球,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啃了一嘴的烂泥!
不等他挣扎着爬起来,一个阴影已经笼罩了他。
赵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冰冷的刀鞘,直接顶在了张福的鼻尖上。
那股子铁器特有的寒意,让张福浑身的肥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的人,还轮不到你们张家,指手画脚!”
赵霆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林羽,是我赵霆的兵!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就是跟我赵霆过不去!”
“就是跟我们整个庆州卫所过不去!”
“吼!”
赵霆身后的上百名士兵,齐齐怒吼,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兵器重重顿在地上,声震四野!
那股子冲天的杀气,吓得张福和那几十个家丁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现在!”
赵霆的刀鞘,在张福肥胖的脸上重重地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响声。
“滚!”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张福连滚带爬,裤裆里一股热流涌出,也顾不上了,带着他那群早已吓破了胆的家丁,狼狈不堪地逃了。
……
张家府邸,书房之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张家家主张德旺的本家堂兄,张德海,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静静地听着张福涕泪横流的汇报。
“啪!”
他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好!好一个赵霆!”
张德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以为他一个武夫,就能在我庆州府横着走了?”
“既然官面上动不了你,就别怪我,用江湖的手段了!”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提起笔,迅速写下了一封密信,将其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来人。”
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把这个,送到黑风寨。”
张德海将信递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寒光。
“告诉他们的寨主,我出五百两银子,买林羽和他那几个兄弟的命!”
“做得干净点,伪装成巡逻时,遭遇悍匪!”
……
夜,深了。
庆州城外,牛头山深处。
一座名为“黑风寨”的山寨,此刻灯火通明。
聚义厅内,一个满脸刀疤,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的匪首,正将一封刚刚看完的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
“点子扎手,是庆州卫所的兵。”
匪首对着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喽啰,阴冷地吩咐道:“多带些弟兄!告诉张老爷,五百两银子,我让他连尸首都见不着。”
“咱们黑风寨做事,讲究一个……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