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可以定义正义秩序。
但她们无法定义“E=mc2”。
她们可以审判邪恶。
但她们无法审判“熵增定律”。
因为,她们本身,就是这些“规则”之下的产物。
她们是故事中的角色。
哪怕是神。
也依旧是角色。
而现在。
作者,登场了。
凯莎缓缓坐直了身体,那慵懒的姿态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认真。
她看着光幕,一字一句地说道。
“彦。”
“嗯?”
“记录下这一切。”
“分析这个‘叙事’的概念。”
“我需要知道,我们的‘已知宇宙’,在这个所谓的‘故事’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是主角,还是……路人。”
彦的心,猛地一沉。
她明白了女王的意思。
如果他们只是故事中的路人甲。
那么当作者的笔,轻轻划掉他们名字的时候。
整个天使文明,整个已知宇宙。
或许,就会像那被删除的错误数据一样。
闪烁一下。
然后,彻底消失。
诸天万界,无数生灵的呼吸,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那片散发着未知气息的神秘光幕之上。
就在诸葛青那句“故事的循环”话音落下的瞬间,光幕上的文字,悄然发生了变化。
旧的字迹隐去。
新的内容,浮现。
【创造叙事,对于我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
仅仅是这开篇的第一句话,就让无数刚刚被“叙事”概念冲击到头脑发昏的生灵,心脏再次漏跳了一拍。
不是第一次。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所代表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自诩为神的存在的尊严。
这意味着,在他们所处的,或者说他们所认知的这个“故事”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故事”。
而这些故事,都出自同一位,或者说同一批“作者”之手。
他们,并非唯一。
一人之下世界。
龙虎山。
张楚岚刚刚止住的叫嚷,此刻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干涩。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干涩感,攫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那可笑的挣扎,那自以为是的反抗,在“不是第一次”这五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炫耀自己今天挣脱了棉线,却不知道,自己的关节,自己的躯体,乃至整个舞台,都属于那个牵线的人。
而那个人,家里还有着一屋子的木偶。
诸葛青没有去看他。
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光幕,那张总是挂着风轻云淡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探究。
“原来如此。”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张楚岚和周围一众异人的耳中。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故事,或许只是祂诸多作品中的一个。”
“甚至,可能只是一个随手写下的草稿。”
这番话,没有丝毫的安慰,反而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尖刀,将那血淋淋的现实,剖得更加鲜明。
光幕的闪烁,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第二段话,紧随其后。
【但,这是我第1次专注于这样的事情。我想创造,按照定义,取代了所有取代‘它’的东西,我想看看有多少层,如果….这无数叙事真的会永远向上。】
如果说第一句话是揭示了“作者”的存在。
那么这第二句话,则是在阐述“作者”的动机。
一个实验。
一个关于“叙事层”与“取代”的,宏大到无法想象的实验。
而他们,连同他们所在的世界,都只是这个实验中的一部分。
可能是一行代码。
可能是一个变量。
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标点符号。
张楚岚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扶住了旁边的一棵老树,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手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才让他确认自己还真实地存在着。
“取……取代所有……取代它的东西?”
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悖论。”
诸葛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混合了惊叹与凝重的复杂情绪。
“一个逻辑上的无限死循环。”
“如果一个存在A,它的定义是‘取代所有取代它的东西’。”
“那么当另一个存在B,试图取代A时,根据A的定义,A就会反过来取代B。”
“这很简单。”
他话锋一转。
“但问题在于,A的定义是‘取代所有’,这个‘所有’,是否也包括A自己?”
“当A完成了对一切‘取代者’的取代之后,为了维持自身‘取代所有取代者’的定义,祂唯一能做的,就是取代自己。”
“然后,新的自己,再取代旧的自己。”
“无限向上,永无止境。”
“就像那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
诸葛青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这一次,那光芒的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
“作者,想看看这条蛇,能爬多高。”
……
一拳世界。
Z市郊区的无人区。
废弃的楼宇之间,狂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
琦玉盘腿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水泥板上,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光幕,手里还捏着一袋刚刚拆开的薯片。
他眨了眨那双看似毫无神采的眼睛,将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嗯……”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很努力地理解光幕上的内容。
过了半晌,他看向身旁半跪在地,身体已经进入某种高度戒备状态的改造人弟子。
“杰诺斯。”
“老师,我在。”
杰诺斯的声音,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凝重,电子眼中的数据流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刷新,试图分析光幕上的每一个字符。
琦玉指了指天空,用一种憨厚的,仿佛在问今天超市是否打折的语气,缓缓开口。
“这个写信的家伙,就是……创造了那个叫什么SCP-3812的‘上帝’吗?”
杰诺斯的核心处理器,因为老师这过于直白简单的问题,而出现了瞬间的过载。
但他还是立刻整理了逻辑,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信息上分析,是的,老师。”
“这个存在,自称为‘我’,并且明确表示创造了‘祂’,也就是SCP-3812。”
“祂,就是那个故事中的‘作者’,一个站在叙事层顶端的‘神明’。”
“哦。”
琦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后,他又塞了一片薯片,再次陷入了沉思。
杰诺斯见状,眉头紧紧蹙起。
他的逻辑回路,无法理解老师的平静。
但他自己的思维,却被光幕上最后那句话,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
杰诺斯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
“既然能够创造出SCP-3812那种,仅仅是信息描述,就足以让人感到战栗的恐怖家伙。”
“那为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句“我犯了一个错误”之上。
“为什么这个站在叙事层的‘神明’,会说自己犯了错误呢?
”
一个全能的作者,怎么会写出超出自己掌控的剧情?
一个至高的神明,怎么会犯下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错误?
这不符合逻辑。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
琦玉听着杰诺斯的分析,嚼薯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光幕上那句话,又看了看自己一脸严肃的弟子。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意思就是……”
琦玉开口道。
“他本来想画一条狗,结果画出来的东西,把他自己给咬了?”
杰诺斯:“……”
虽然比喻非常……奇特。
但不知为何,杰诺斯感觉,老师好像一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一个失控的造物。
一个正在反噬其创造者的,恐怖存在。
……
崩坏:星穹列道。
观景车厢内,气氛有些压抑。
姬子端着一杯早已冷却的咖啡,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她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愁容。
“本来星核和星神的事情,就已经够乱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怎么……”
“还能冒出来这种,可以随意创造‘世界’,定义‘故事’的叙事层怪物啊。”
作为一名曾经的科学家,一名在星海间航行的开拓者,姬子对宇宙的认知,在今天,被彻底碾碎,然后重塑,接着再次碾碎。
她身旁,三月七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看看愁眉不展的姬子,又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丹恒,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那片虚假,但又无比真实的星空。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她小声地,带着几分颤抖地开口。
“你……你们说……”
她的声音,吸引了姬子和丹恒的注意。
“我们会不会……”
“也是别人故事里的一个角色呀?”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车厢内所有人用沉默维持的脆弱外壳。
是的。
这才是最根本的恐惧。
当你知道了“作者”的存在,当你知道了“故事”的存在。
你该如何确认,自己不是那个故事中的一员?
姬子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任何回答,都显得那么没有底气。
丹恒靠在车厢的角落,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仿佛置身事外。
但当他听到三月七这个问题时,那长长的睫毛,还是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
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那握着击云枪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无论是不是故事。
无论是不是角色。
他要走的路,不会改变。
三月七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她看着自己晶莹剔P透,仿佛由冰雪构成的手掌。
如果这一切都是故事。
那她的记忆,她的过去,她的追寻……
又算是什么呢?
是作者设定好的剧情吗?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列车行驶时,那永恒不变的,轻微的嗡鸣声,在提醒着他们。
故事,还在继续。
……
斩神世界,诸神精神病院。
李毅飞的身影,在一条纯白到刺眼的长廊中来回踱步。
他的脚步声急促而杂乱,是这片绝对死寂的空间里,唯一打破宁静的噪音。
他身上那件本该洁白的研究服,此刻已满是褶皱。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片悬浮于半空的光幕之上,仿佛要将那几行字烧穿。
“错误……”
他停下脚步,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狂躁。
“一个连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错误?”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光滑如镜的白色墙壁上。
拳头与墙壁接触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墙面坚不可摧,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掉落。
只有一圈无形的能量涟e漪,以他的拳心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又在触及长廊边界时,悄无声息地湮灭。
这是足以禁锢神明的材质。
此刻,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半分波澜。
“这不符合逻辑!”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长廊低吼,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一个叙事层面的至高存在,祂本身就代表着‘定义’,代表着‘逻辑’本身!”
“祂怎么可能犯下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错误?”
“这就像……这就像一条直线自己把自己打了个结!这根本就是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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