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强行将苏妍从昏迷中激醒。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山洞，正是鸦之前的那个临时据点。几名黑衣人围着她，眼神警惕而审视。鸦就站在她面前，面色冷峻，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你竟然活着回来了。”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丝探究，“东西呢？”
苏妍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她颤抖着手，艰难地从怀里摸出那个几乎被体温焐热的竹筒，递了过去。
竹筒上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和污泥。
鸦接过竹筒，仔细检查了密封情况，确认无误后，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他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绢纸，快速浏览起来。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鸦收起绢纸，看向苏妍的目光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做得很好。这份东西…很有价值。”
价值…是用两条人命换来的…苏妍的心脏猛地一抽，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痛苦。
“石磊…他…”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无法成言。
“死了。”鸦的回答冰冷而直接，“尸体和王猛死士的一起被处理了。我们的人确认过。”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确认，苏妍依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另一个同伴…文瑾…还有冷霜…”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
鸦沉默了一下，才道：“野店现场没有找到代号‘文瑾’男子的尸体，可能被‘蛛网’带走了，也可能…灰飞烟灭。至于‘冷霜’…暂无消息。”
文瑾…尸骨无存？冷霜姐…依旧下落不明…
希望彻底破灭。巨大的空洞和悲伤吞噬了她，让她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
鸦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却又强撑着的模样，冷硬的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能从那等绝境中拿到东西并活着回来，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从现在起，你不再是‘灰雀’。”
他示意手下拿来一个烧红的烙铁。烙铁的顶端，是一个比灰雀云纹更复杂、更凌厉的图案——仿佛一对展开的鸦羽，环绕着利刃。
“隐阁‘鸦羽’，直属巡风使，负责侦查、刺探、清理叛徒及危险目标。”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愿意接受？此印烙下，便再无回头之路，生死皆为隐阁，永堕黑暗。”
苏妍看着那烧得通红的、象征着更深禁锢和危险的烙印，身体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抗拒。
回头路？她还有回头路吗？从家族覆灭那一刻起，从踏入隐阁那一刻起，她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之前的她，还心存侥幸，还试图用眼泪和柔弱来保护自己，结果却害死了所有真心待她的人。
现在，她只剩下这条命，和一身洗刷不尽的罪孽。
或许…只有投身于更深的黑暗，掌握更强的力量，才能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弄清楚真相，才能…或许…赎罪？
她抬起头，迎上鸦的目光，那双曾经总是含着泪光、闪烁着怯懦和犹豫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红肿，却沉淀下一种死寂的、近乎疯狂的平静。
“…我接受。”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没有任何颤抖。
鸦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将那通红的烙铁，稳稳地按在了苏妍的左肩锁骨下方——那是之前被内卫弩箭擦伤的地方。
“嗤——！”
皮肉烧焦的剧痛瞬间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苏妍的身体猛地绷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唇边渗出，但她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有额头上瞬间爆出的冷汗和因极度痛苦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显示着她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烙铁抬起。一个清晰的、狰狞的鸦羽利刃图案，永远地烙印在了她的肌肤上，与旧的伤痕重叠在一起，仿佛一种残酷的新生。
鸦递给她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狭长，泛着幽蓝的冷光，刀柄也刻着同样的鸦羽图案。
“你的新武器，‘幽羽’。以后，它就是你的伙伴，你的舌头，你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苏妍接过短刀，冰冷的触感从掌心直达心底，那重量，却仿佛比之前所有眼泪加起来都要沉重。
她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过去的苏妍，那个会害怕、会哭泣、会犯蠢、会连累同伴的苏妍，仿佛也随着那一记烙印，被彻底焚烧殆尽。
活下来的，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肩負着血債和罪孽、代号未知的“鸦羽”。
她不再需要别人的怜惜和保护。她只需要这把刀，和这条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命。
鸦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彻底变得冰冷沉寂的少女，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认可的神色。
“休息两天。然后，有新的任务给你。”他转身离开，留下最后一句话，“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感情，是多余的东西。”
山洞里，只剩下苏妍一人。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柄名为“幽羽”的短刀，刀身上映照出她苍白、麻木、却又带着一丝疯狂执念的脸庞。
左肩的烙印灼痛不已，如同时刻提醒着她的抉择和背负。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摸着那狰狞的图案，感受着那皮肉焦糊的触感和锥心的痛楚。
这痛楚，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也让那些逝去的面孔，更加清晰地刻印在灵魂深处。
她收起短刀，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有眼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黑暗中悄然滋长的、名为复仇和执念的毒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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