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都的秋光裹着蜜意。
太后沈微微寿辰将近,又逢北疆大捷,整座都城似被浸了金粉与香露,到处张灯结彩,热闹得能掀动青石板下的尘泥。
人群中,两个“公子”格外惹眼。
穿月白锦衫的沈微微,墨发仅用一支羊脂玉簪松挽,眉眼间藏着未脱的娇俏,却又透着几分压得住场的沉静。
一旁的果儿身着水蓝衫,攥着支糖画,糖霜沾在唇角。
“主子你看!捏得真像啊!”果儿扯着沈微微的袖角。
沈微微刚要掏银袋,后颈突然掠过两道冷意,冰凉的匕首已抵在腰间:“两位公子,借个僻静处说话?”
果儿浑身一僵,手悄然摸向腰间短刃,却见沈微微缓缓闭眼,又轻轻颔首。
七个壮汉围成圈,像堵铁墙将两人与人群隔开。
沈微微被架着往暗处走,鼻尖渐染腥臊。
那是条九曲巷,破陶罐滚得满地,乞丐缩在墙角,见了人只敢往阴影里钻。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差人见了乞丐就抓,谁也不敢露脸。
“这地方,倒比宫墙根的阴沟还腌臜。”沈微微心头不适,脸上却没露半分嫌恶。
巷尾立着座废弃祠堂,木门吱呀作响,推开门便见蛛网悬梁,供台上的牌位蒙着厚灰,歪歪扭扭堆着,辨不出姓氏。
最后一人关了门,匕首撤去,拿匕首的混混立刻凑到一老旧的太师椅前:
“大哥,抓着两只肥羊!”
瘦猴似的汉子也抢着邀功:“这料子是蜀锦的,玉佩更是暖玉,定是京中大户的小少爷!”
刺青壮汉“噌”地从太师椅上起身,两步走到沈微微面前,一把扯下她颈间玉佩。
暖玉在烛光下泛着柔光,他掂了掂,突然大笑:
“蠢货!这哪是少爷?是俩娇滴滴的姑娘!”
混混们瞬间炸了锅,眼神变得猥琐,像饿狼盯着羔羊。
瘦猴搓着手:“还真是!这白衣服的,比灵犀馆的花魁还俊!”
戴方巾的老三突然上前,声音透着几分怯懦,却又藏着几分龌龊:“大哥,咱们求财为主,……动作轻点,不耽误送回去嫁人。”
“好主意!”
混混们哄笑着围上来,果儿刚要准备掏出防身藏的匕首,沈微微却先一步上前,声音清亮又带怯意:“各位好汉,哀......我有句话,能让大家都得实在好处,不知……”
“少耍花招!”壮汉眯着眼,语气凶狠。
沈微微垂下眼,手指绞着衣角,语气委屈:
“我家在京中是做绸缎生意的,宫里皇上太后的衣服都是用的我家的料子,万两赎金也是拿得出的。可我爹最看重脸面,若我受了半分委屈,他定会请官差寻仇,而且我家里兄弟姐妹不少,定然不会认我这个残花败柳,到时候非但不给赎金,各位好汉怕也没法在朱夕立足。”
她抬眼看向壮汉,添了几分敬重。
“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定然不会因小失大。只是方才这位好汉说‘挨个来’,若有人急着抢先伤了我,我爹起疑怎么办?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反倒伤了兄弟情分。”
“老三,你个色胚子!就是想自己占便宜!”最贪财的矮胖子混混立刻嘟囔。
“胡说!我是为大家好!”老三急得脸红脖子粗,却没敢抬头看壮汉。
“为大家好?”沈微微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一己私欲罢了。”
“大哥,我不是!”老三语气急促。
其他在团伙里排行靠后的混混也纷纷呛声:
“我们跟着大哥就是要发财的,现在钱还没捞到一个子儿,三哥就想拿......拿......残羹剩饭打发弟兄几个”
沈微微趁热打铁:“不如先把我们关起来,派两人去我家送信。我亲自写,我爹见了我的字,必然不会迟疑,等银子到了,大家自然心安。”
壮汉摸了摸下巴,觉得在理。
他虽识字,却知道富户人家认字据,让这姑娘亲自写,才能让对方不敢耍滑。
当即拍板:“让她写!”
没多久,一个瘦猴端着笔墨进来,扯掉绑着的布条:“写!就说你在我们手里,让你爹拿一万两银子,少一个子儿,就撕票!”
沈微微接过笔,指尖沾墨,不消片刻便写出一封信。
瘦猴接过信,扫了眼字迹娟秀,又核对了地址,城东大街李府。
壮汉派他送勒索信,剩下的人围坐在供台前喝酒,只有隔间门口一个小弟负责看守沈薇薇俩人。
不消一个时辰,祠堂里鼾声四起。
老三悄悄溜过来,对小弟使了个眼色:“去外面看看,别让差人过来,这里有我盯着。”
小弟本就困得不行,听了这话,立刻起身走了。
老三推开隔间门,眼神瞬间变了,猥琐地扑到沈微微面前:
“小美人,老大睡了,咱们快活快活!”
他动作很快,伸手就扯沈微微的衣衫。
“刺啦”一声,月白锦衫裂开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肩膀。
果儿见状,拼尽全力撞过去,却被老三一把推开。
他看着不壮,力气竟比很大,果儿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闷哼一声。
“敢拦我?”
老三扬手要打,沈微微突然挣脱嘴上绑的布条。
“杀人了!救命啊!”
声音刺破寂静,壮汉猛地惊醒,骂骂咧咧走进来:“吵什么?想引来官差?”
老三慌了,赶紧松手,又变回那副怯懦模样。
“大哥,我就是看看她们跑没跑,这丫头故意喊人!”
“撒谎!”沈微微带着哭腔却条理分明,“你支走小弟,还想对我动手!而且我还听见瘦猴临走前你跟他说,拿到赎金就杀了大哥,说大哥每次分赃都多拿,早该让位了!”
“别听臭娘们儿胡说!”老三急得跳脚。
壮汉本就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再想起前几次分赃的抱怨,怒火瞬间烧起来。
“好你个老三!老子非废了你!”
他抄起酒坛砸过去,老三却猛地侧身躲开,酒坛摔在地上,酒水四溅。
老三气急败坏,也发了狠,拔出腰刀:“老东西,你每次都多拿三成,兄弟们早不服了!今天就替大家除了你!”
两人扭打起来,混混们被吵醒,瞬间分成两派。
跟着壮汉的人喊“护着大哥”,而那些早不满分赃拿零头的人却跟着老三喊:“杀了老东西,上次那批珠宝,他藏了最亮的那颗!”
“还有上次的银子,他说少了,其实是自己吞了!”
祠堂里顿时刀光剑影,惨叫声此起彼伏。
沈微微趁机摸起地上碎瓷片,悄悄割开绳索——她动作极轻,没让任何人察觉。
一刻钟后,打斗停歇。
祠堂里横七竖八躺满尸体,竟是老三拄着刀站立,胸口淌着血,气息奄奄。
他虽赢了,却也受了重伤,脸色惨白如纸。
沈微微缓缓站起,捡起地上长刀,一步步走向老三。
她脸上没了柔弱,嘴角勾着邪笑,眼神狠得像淬了毒:“想对哀家动手,胆子不小啊。”
沈微微一刀将对方的刀砍飞,老三立刻瘫在地上,浑身发抖:
“哀家?你……你是谁?!”
“你猜呢。”
沈微微对着老三手起刀落,老三发出凄厉惨叫。
这一刀没结果老三性命,却让他捂着下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地上打滚,鲜血染红了青砖。
“哐当”一声,祠堂门被踹开,铠甲士兵涌进来。
为首的李羡单膝跪地:“臣李羡,救驾来迟,请太后恕罪!”
“太后?”老三瞳孔骤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果儿两步踏到李羡面前,手指顶着青年将军的脑门一顿戳,娇怒道:
“好你个李羡,你怎么不等公鸡打鸣了再来,估计那会太后已经成压寨夫人了!”
果儿瞬间感觉说的不妥,回头一瞧便撞上沈微微狠厉的眼神。
“果儿错了,果儿罪该万死!”果儿连忙给自己掌嘴。
沈微微这下感觉好多,她就喜欢这种......这种......这种......欺负人的感觉!
“都起来吧,再有下次,你的舌头就别要了。”
“谢太后娘娘!”
“太后,这厮怎么处置?”李羡拱手。
“找御医,保住他的命,然后把他扒光着身子游街三天,游街之后交给八王爷处置。”
李羡身子一僵,欲言又止——八王爷的断袖癖与怪异手段,满朝皆知,落在他手里,只怕比死还难受。
但他只敢躬身:“臣遵旨!”
李羡派人抬走老三,又送来了两套男装。
沈微微和果儿重新装扮了一番,英气更胜先前,顿时盖过娇俏。
“太后,还是让臣跟着吧,今晚外面人太多了。”
“不必”
“可......”
“滚!”
“臣,遵旨。”
沈微微和果儿又重回大街。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庙会依旧热闹,唯一不同的是关于“恶毒太后害死忠臣”的流言悄然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逛了片刻,沈微微被一幅美人图勾住眼——画中女子眉眼如画,身姿婀娜,似要从纸上走下来,最关键是,画中女子的脸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伸手去拿,却与另一人同时抓住画轴。
那男子穿青衫,持折扇,面容俊朗,看着温文尔雅。
男子礼貌的一笑,刚要开口,沈微微却手腕一用力夺过画,同时抬起一脚踹在他腰上!
“哎哟!”
男子一个踉跄摔了出去,满脸错愕。
沈微微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果儿追上:“主子,您怎么突然动手?”
“在祠堂憋坏了,活动活动筋骨。”沈微微笑着,将画轴卷好,“跟我抢东西,就得有被打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