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枚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地在洞外荡开涟漪。
钟万仇和他的一众手下,动作齐齐一顿。
这山洞里,真有人!
一个手下哆嗦着,将火把凑近钟万仇,压低声音:“谷主,这人听着年轻,可这口气……”
钟万仇那张横肉乱颤的脸阴晴不定。他混江湖靠一个“狠”字,可眼前那些鬼画符般的字,配上这不紧不慢的问话,处处都透着邪门。
“清修之地?”他最终还是把心一横,壮着胆子朝洞内咆哮,“我管你清修浊修!老子是万劫谷谷主钟万仇!识相的,把那小贱人交出来,不然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洞!”
他身旁,被麻绳捆住的木婉清,黑纱下的双眸燃起怒火,身体挣扎,绳索却勒得更紧。绝望,如冰水般从头顶浇下。
洞内,段誉对这莽夫的咆哮充耳不闻。
时间!
他需要哪怕多一息的时间!
全部心神沉入丹田,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流,在他的意念驱使下,正艰难地沿着凌波微步的图谱轨迹,在淤塞的经脉中爬行。
太慢了!这具身体就像一辆生锈的破车。
段誉只能在脑中疯狂预演。
左脚踏离,右掌指乾。
身体如何扭转,重心如何转移。
一遍,十遍,一百遍!
身体的本能似乎被这种疯狂的意念唤醒,双腿肌肉绷紧,传递来一种随时可以弹射出去的错觉。
洞外,钟万仇没等到回应,只当对方是怕了。
“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我撞!”他厉声下令。
“砰!砰!”
粗大的圆木一下下撞击着洞口的巨石。
石屑簌簌落下,巨石剧烈摇晃。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段誉猛地睁开眼。
来不及了!
目光飞速扫过洞内,玉像,石柱,这是他唯一的屏障。
“轰隆!”
一声爆响,巨石被撞得翻滚开去。
刺眼的火光瞬间灌满山洞。
钟万仇手持鬼头大刀,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满脸狞笑。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他的吼声戛然而止。
眼前,只有一个盘膝而坐的锦袍公子,面如冠玉,文弱得像个一拳就能打死的书生。
跟想象中的老怪物,没有半点关系!
“耍我!”
被戏耍的羞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钟万仇怒吼一声,高高举起鬼头大刀,用尽全力,当头劈下!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洞口的木婉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个无辜的公子,要被自己害死了!
千钧一发。
段誉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思考,没有计划,只有求生的本能,驱动着那具在脑中演练了千百遍的身体。
右脚,向左后方,滑出!
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向旁侧倒去!
这一步,笨拙,踉跄,甚至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然而,就是这狼狈不堪的一步,却让他的身体,奇迹般地脱离了刀锋的死亡轨迹。
“唰!”
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衣袍边缘呼啸而过,重重劈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
“铛!”
火星迸射!
钟万仇僵住了,保持着挥刀的姿势,手臂上的肌肉还在颤抖。他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落刀点,眼珠子瞪得像牛眼。
怎么可能?
巧合?一定是巧合!
再次睁开眼的木婉清,也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她那双明亮的眸子,被巨大的震惊所占据。
段誉自己也吓得魂飞天外。
直到刀锋劈空的声响传来,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活下来了。
凌波微步,真的能救命!
“一起上!给老子抓住他!”钟万仇回过神,恼羞成怒地咆哮。
几个手下挥舞着刀剑,一拥而上。
警报在段誉脑中疯狂鸣响。
躲,只能躲!
他脚下再度移动,又是一个不稳的趔趄,直直朝着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手下“撞”了过去。
那手下大喜,以为这小子彻底慌了,伸手便抓向段誉的肩膀。
两人身体即将接触的刹那,段誉脑中那晦涩的北冥神功法门自行运转。
一股微不可查的吸力,从他掌心一闪而逝。
那手下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阴冷的麻痹感,像是力气被抽走了一小截,手臂一软,五指抓了个空。
就是此刻!
段誉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诡异地一扭,从两名手下的夹缝中硬生生钻了过去。
“哎哟!”
两个收势不及的家伙,自己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一群废物!”钟万仇气得哇哇大叫,亲自提刀再上。
段誉不敢有片刻停歇,绕着山洞里的石柱和玉像,开始了亡命的闪躲。
他的步法依旧生涩,好几次都是在刀剑及体的瞬间险险避开,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只被猎犬追得满场乱窜的兔子。
但他嘴里却没停。
“你这刀……延迟太高了!”他喘着粗气,在躲过一刀后喊道。
“后面那个!对,你!走位太直,会不会玩?”
“喂喂!禁止组队打野啊!不讲武德!”
这些古怪的词语,像一把把沙子,撒进了钟万仇等人的脑子里。
延迟?走位?打野?
这小子不光身法邪门,嘴里还胡说八道!
心神被这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一扰,他们的攻势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
段誉要的就是这一拍!
在又一次狼狈地躲开钟万仇的横劈后,他顺势一个翻滚,正好滚到了洞口木婉清的脚边。
那块一直攥在手里的尖锐碎石,终于派上了用场。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诡异步法上,他手腕一翻,用尽全力在木婉清手腕的绳索上狠狠一划!
“嗤啦!”
绳索应声而断!
木婉清只觉手腕一松,束缚感骤然消失。她低头,看了段誉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感激,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彩。
“走!”段誉低吼。
木婉清没有丝毫犹豫。她揉了揉发麻的手腕,从靴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反手就刺向离她最近的一名万劫谷弟子。
她的武功本就不弱,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快、准、狠!
那弟子一声惨叫,捂着肩膀栽倒在地。
场面瞬间大乱。
“拖住他们!”段誉冲木婉清大喊,同时手指着玉像背后一处不起眼的石壁缝隙,“那边!可能有路!”
这是他刚才在亡命奔逃时,用眼角余光锁定的唯一生机。
木婉清立刻会意,短剑连挥,逼退敌人,身形一闪,直奔段誉所指的方向。
段誉则像一根搅屎棍,再次冲入人群,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凌波微步,死死缠住钟万仇,为木婉清争取时间。
“找到了!”石壁后传来木婉清带着喜悦的声音。
段誉心中大定,虚晃一招,转身就朝那缝隙冲去。
“休想跑!”钟万仇气急败坏,一刀横扫。
段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个姿势难看至极的懒驴打滚,险而又险地滚进了狭窄的石缝。
石缝后,是一条仅容一人的狭长密道。
木婉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拉着他朝着密道深处那一点微光狂奔而去。
***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从一个隐蔽的林间土坡后钻出,混着草木清香的新鲜空气涌入肺中。
段誉一屁股瘫坐在地,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两条腿酸软如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火辣辣地疼。
刚才在生死之间还不觉得,此刻一放松,疲惫和后怕才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木婉清站在他身旁,胸口也在剧烈起伏。她看着瘫倒在地的段誉,又看了看自己被绳索磨出红痕的手腕,黑纱下的嘴唇动了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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