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剑派的待客大厅,空气冷得能拧出水。
灯火明明烧得很旺,却照不进四个老头子脸上的阴霾。
西宗掌门左子穆坐在主位,脸色蜡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他身旁,郁光标等三位长老一字排开,四双眼睛,八道目光,全刀子似的钉在段誉身上。
他们没说话,只是看着。
那眼神,是审视,是怀疑,是走投无路前的最后一丝挣扎。
段誉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压力。
他自顾自地拎起茶壶,给身旁的木婉清和钟灵满上。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刺耳得过分。
木婉清面纱下的脸毫无波澜,只是垂着眼帘,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钟灵则有些坐不住,她看看段誉,又偷偷瞟一眼那些面色不善的老头,小手紧张地捏着衣角。
“几位长老,茶都快凉了。”
段誉端起自己的杯子,吹了吹热气,轻飘飘地开了口。
“这么熬着,是在等神农帮的人,还是在等东宗的师兄弟,来给你们收尸?”
“放肆!”
一声爆喝,左子穆身旁一个身材魁梧、脾气最冲的辛长老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黄口小儿,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他怒目圆睁,一步跨出,气势汹汹地逼向段誉。
木婉清端着茶杯的手纹丝不动,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五指却微微蜷起。一股冰冷的杀气,无声无息地散开。
钟灵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段誉身边缩了缩。
段誉却笑了。
他甚至没看那个冲过来的辛长老,只是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左掌门,这就是你们无量剑的待客之道?”
左子穆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想呵斥辛长老,却连提气的力气都没有。剧毒在体内,他现在就是个纸老虎。
他只能用眼神死死盯着段誉:“阁下……到底是谁?为何对我派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是谁,你们没资格问。”
段誉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我只知道,你们西宗的‘飞瀑流泉’三十六式,华而不实。辛长老,你刚才拍桌子的动作,用的是第七式‘倒挂银钩’的发力法门吧?”
辛长老的脚步,猛地顿住。
段誉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起手太慢,门户大开。你这一下,要是拍向敌人,你的左肋到心脏,会空出足够我喝完这杯茶的时间。够你死三次了。”
辛长老的脸,瞬间从暴怒的红色,变成了惊骇的惨白。
他……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发力的细微法门,是他们西宗不传之秘!
“你……你胡说!”他嘴上还在硬撑。
“胡说?”段誉嗤笑一声,“那你们东宗呢?更蠢。一套剑法走到黑,自以为根基扎实,其实蠢得像拉磨的驴。只要有人在他们出‘苍松迎客’时,往他们脚下丢块石头,他们就得自己绊倒自己。”
大厅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左子穆和郁光标等人,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段誉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们最痛、最隐秘的弱点上。这些剑法上的弊病,他们自己都只是隐约察觉,却从未有人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这已经不是“了解”,这是“俯视”!
“你……你究竟是何人门下?”郁光标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不敢再问“你是谁”,只能问他的来历。
“门下?”段誉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踱到大厅中央,看着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无量山图》。
“许多年前,曾有一位游戏风尘的前辈,在这里喝过酒。他说,无量剑法,就像一只华美却有裂痕的琉璃盏,看着漂亮,一碰就碎。”
“可惜了。”
段誉轻轻叹了口气。
轰!
这几句话,像一道天雷,劈在了左子穆等人的天灵盖上!
游戏风尘的前辈……
点评过无量剑法……
他们的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一个仙风道骨、通天彻地的绝世高人形象!
原来如此!
难怪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恐怖的眼力!
难怪他能一眼看穿掌门所中何毒!
难怪他敢如此有恃无恐!
他身后,站着一个他们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所有的不合理,在这一刻,全部都变得天经地义!
左子穆挣扎着,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不顾掌门的体面,对着段誉的背影,就要跪下。
“晚辈左子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高人弟子驾临,罪该万死!”
另外三位长老反应过来,也慌忙起身,跟着就要行跪拜大礼。
“段誉哥哥……”钟灵的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她扯了扯段誉的衣角,满眼都是星星,“你好会骗人哦……”
“这不叫骗。”段誉头也不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叫指点。”
他坦然受了左子穆半个身位的拜礼,才侧身避开。
“左掌门,你们想不想让这只‘琉璃盏’,重新变得完美无瑕?”
“想!做梦都想!”左子穆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段愈走回座位,指节在桌上重重一敲。
“明日剑湖宫比武,打法变一变。”
“你们要打,但不是为了分胜负,而是为了‘合’!”
“合?”四个老头面面相觑。
“没错。”段誉的嘴角,勾起一抹看透一切的弧度,“西宗的灵动,正好弥补东宗的呆板。东宗的沉稳,也正好是西宗空门的盾牌。”
“你们要让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看看,无量剑派,不是两块可以被轻易敲碎的瓦片,而是一块烧红的铁!谁碰,谁死!”
醍醐灌顶!
左子穆等人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他们斗了几十年,想的永远是怎么压过对方,却从未想过,他们本就是一体!
这哪里是调解方案,这分明是为无量剑派,指了一条通天大道!
“高!实在是高啊!”左子穆激动得老泪纵横,“公子大恩,我无量剑派……”
“先别急着谢。”段誉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抒情,“东宗那帮老顽固,你们搞得定?”
“搞得定!一定搞得定!”郁光标抢着回答,胸脯拍得邦邦响,“我们把公子您的话带到,他们要是还执迷不悟,就是无量剑派的千古罪人!”
“那就好。”段誉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至于左掌门身上的‘无形之毒’嘛……”
左子穆的呼吸瞬间屏住。
段誉却看向钟灵,笑了笑:“灵儿,把你那解貂毒的草药,给左掌门几株。”
钟灵“啊”了一声,愣住了。
左子穆等人也全傻了。
那……那不是解兽毒的草药吗?
“万物生克,道理是相通的。”段誉的表情高深莫测,“蛇虫之毒,与人心之毒,并无不同。解毒,先要解心。左掌门,你中的不是毒,是‘怕’。”
他拿起桌上的笔,随手在一张废纸上写下几个字。
“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后,睡一觉。明天,你就又是无量剑派的掌门了。”
他将纸条推了过去。
左子穆颤抖着手拿起来,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紫红醉鬼草三株,辅以老姜数片。
这……这真的行吗?
可他抬头,看到段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
信!必须信!
这一刻,段誉在他眼中,已经是神!
“多谢公子赐药!多谢公子指点!”
左子穆捧着那张纸条,像是捧着圣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腰间解下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双手奉上。
“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本派藏书密室,自今日起,任凭公子翻阅!但有所需,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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